陈宇默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亮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十七分。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的光斜斜地打在楼梯扶手上，但他没往那边走。他站在宿舍楼下，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点了三个人的名字，编辑了一条消息：“我在老梧桐树下，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发完他就往教学区走。路上人不多，几个学生抱着书从图书馆出来，边走边笑。他没停下，也没回头，脚步稳稳地落在水泥道上。
到了那棵大梧桐树下，他靠在树干上，掏出手机。备忘录还开着，上面写着“逗比学霸，以真动人”八个字。他看了一会儿，手指划掉最后四个字，又重新输了一遍。不是为了改，是想确认自己真的记住了。
第一条回复是夏初冉发来的：“马上到！别跑啊！”后面跟着一个咧嘴大笑的表情包。
五分钟后，她出现在路口。帆布包甩在肩上，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她小跑过来，脚上的运动鞋踩出轻快的声音。
“啥事啊？”她站定，双手叉腰，“搞得这么正式，我还以为你要退学。”
陈宇默笑了下，“不是退学，是去录节目。”
“哪个节目？”
“那个恋爱综艺。”
夏初冉愣住，眨了两下眼，忽然抬手一拍他肩膀：“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会去！”
“嗯。”他说，“昨晚想通了。”
“太好了！”她原地跳了一下，“我早就说了，你这种人就该让更多人看到。不装不端，说话还能让人笑，谁不喜欢？”
“怕冷场。”他低声说。
“谁在乎冷场？”她瞪大眼睛，“你又不是去背稿子。你就照平时那样说话，谁都能听懂你。我要是观众，听到你说‘根据模型预测，我现在应该相信直觉’这种话，肯定笑疯。”
他嘴角扬起来，“这话我真说过。”
“那就对了。”她伸手搂住他胳膊，“我追每一期，弹幕刷满屏给你撑场。”
这时何晴从另一条路走来，手里拎着两瓶汽水。瓶身结着水珠，她走到跟前，递过一瓶，“给，冰的。”
“你怎么也带这个？”陈宇默接过。
“碰巧买的。”她拧开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口，“听说你要上恋综？真的假的？”
“真的。”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太适合你了！你有知识，又有梗，还不油腻。那种节目最缺你这样的人——不是靠耍帅，也不是靠哭，就是靠说话让人觉得舒服。”
“我怕讲段子没人接。”
“谁说没人接？”她笑了，“你在班里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全班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且镜头多了也没关系，你就当下面坐的是我们几个。我们平时怎么跟你聊天，你就怎么回。”
陈宇默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瓶子。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远处传来脚步声。柳如烟从林荫道另一头走来，步伐很轻。她穿了件浅色外套，走到三人面前，没说话，只是看着陈宇默。
他迎上她的视线，“我决定去了。”
她微微点头，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很淡，但很清晰。然后她说：“嗯。”
就这么一个字，却让他胸口松了一下。
夏初冉看了看表，“现在才四点半，咱们不走？多聊会儿。”
“等等。”何晴突然说，“让我想想……你到时候会不会紧张？”
“肯定会。”
“那就别想着表现。”她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说错了，也没关系。观众记得住的从来不是完美的人，而是真实的人。”
柳如烟接着说：“你不用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你喜欢看书，喜欢讲奇怪的道理，这些本来就是你。别人要是觉得有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真实的你。”
陈宇默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说的话没人笑怎么办？”
“那你也不用硬讲。”夏初冉插话，“你可以停一下，看看对方反应。就像咱们上课讨论问题，你不也是先听别人说，再开口吗？”
“对。”何晴点头，“节奏可以慢一点。你不是主持人，不用一直带动气氛。你只要做自己就行。”
柳如烟轻轻说：“而且……总会有人听懂你。”
这句话落下来，周围安静了一瞬。
陈宇默抬起头，看着她们三个。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风吹过来，叶子晃动，光影也在动。
“你们……真的觉得我能行？”
“我们不是觉得。”夏初冉认真地说，“是我们知道你能行。”
何晴笑，“你以为我们看你这么久，是白看的？你解题的时候顺口讲个笑话，全班笑翻，你还一脸懵。这种天然感，演都演不出来。”
柳如烟补充：“你连修电脑都能说出‘系统崩溃是因为咖啡没了’这种话，谁听了不乐？”
他终于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其实昨天我写了个计划。”他说，“列了些能讲的点子，也写了些知识点。我想把这些东西自然地带进去，不让它像背书。”
“那你有没有写‘拖延症是因为大脑时间感知偏差’那个？”何晴问。
“写了，后来删了。”
“为什么？”
“怕听起来像找借口。”
“可那就是事实啊。”夏初冉说，“你迟到那次，不就是因为闹钟响了八次你还赖床？”
“对。”他承认，“所以我改成‘我知道迟到了，但我路上一直在想，为什么人总把来不及当常态’。”
“这版好。”何晴点头，“诚恳，还带点反思。”
柳如烟轻声说：“这样的你，才会让人愿意了解。”
正说着，校园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一首老歌飘了出来，节奏轻快，旋律跳跃。是那种很多人听过但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带着点怀旧的味道。
四人同时安静下来，听着音乐洒满整条林荫道。
夏初冉忽然说：“你知道吗？我们都在等这一刻。”
陈宇默看向她。
“不是等你上节目。”她笑了笑，“是等你真正走出去。”
何晴接道：“你总是把自己藏得太好。明明有很多想法，却只敢在小圈子里说。现在有机会让更多人听见，为什么不试试？”
柳如烟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陈宇默喉咙有点发紧。他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风吹过，树叶沙沙响。汽水瓶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下去，滴在地上。
“要不……拍张照？”夏初冉掏出手机，“纪念一下。”
“行。”何晴把空瓶放进旁边的垃圾桶。
柳如烟站到最边上，陈宇默站在中间。夏初冉一手搂着他肩膀，一手举着手机，对着镜头喊：“来，笑一个！”
三人都笑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嘴角扬起。
咔嚓一声。
照片定格：四个人并肩站着，背后是斑驳的树影和长长的校道，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音乐还在播，节奏刚好进入副歌部分。
夏初冉低头看手机预览图，“这张不错，我要设成壁纸。”
何晴说：“等你节目播出那天，我也要截图发朋友圈。”
柳如烟没说话，但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散。
陈宇默看着她们，忽然觉得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慢慢松开了。
他原本以为这个决定只能自己扛，但现在他知道，不是。
有人等着看他成功，也有人愿意在他失败时接住他。
广播里的歌快要结束，最后一个音符即将落下。
他抬起手，把汽水瓶扔进垃圾桶。
瓶底撞击桶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