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走出岔路口，右脚刚落地，脑子里就跳出一个名字。
何晴。
他记得她提过自己第一次主持迎新晚会时，站在台上三分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台下都在笑，有人喊“下去吧”，她也没走，低头喝了口水，重新开始。后来那段视频被传到网上，底下有人说：“最差的主持，最稳的心态。”
现在他需要这种稳。
他摸出手机，翻到联系人列表。手指在“何晴”两个字上停了几秒，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喘，像是刚跑完一段路。
“是我，陈宇默。”他说，“你现在方便吗？我想问点事。”
“哦？”那边顿了一下，“你主动找人聊天，还挺少见的。我在林荫道这边，靠自习楼那排长椅，你要不来这儿？正好我刚买了奶茶，分你半杯。”
“好。”
他转身往回走。
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她。她坐在靠边的长椅上，腿伸直，一只鞋脱了放在地上，另一只还穿着。手里拎着两杯奶茶，抬头看见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来得挺快。”
他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那杯。杯壁有点凉，上面写着“少糖去冰”。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活动？”他开门见山，“就是我可能要参加的那个节目。”
“记得。”她把脚塞回鞋里，坐正了些，“你要上了是吧？”
“嗯。”
“那你来找我，是不是想问穿什么、说什么、怎么笑才不僵？”
“不是。”他摇头，“我想问的是——你怎么做到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还能像平时一样说话？”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学技巧呢。结果你是怕变味儿？”
他没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她把奶茶放在一旁，双手搭在膝盖上：“我跟你说实话，我每次上台前都觉得自己会垮。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手心全是汗，有一次甚至忘了关麦，对着后台小声骂了一句‘完了’，全场都听见了。”
他抬眼看着她。
“可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她接着说，“观众留言最多的一句是‘她慌成那样都没跑，真敢扛’。没人记住我讲的内容顺序对不对，但他们记住了我没躲。”
风从树梢掠过，吹动她的发尾。
“所以我的办法很简单——我不追求完美。我说错词了就承认，卡壳了就喝水，紧张了就直接说‘给我十秒’。只要我不是装的，他们就觉得真实。”
陈宇默低着头，手指一圈圈绕着奶茶盖上的小孔。
“可镜头不一样。”他说，“它一直在拍，连呼吸都能剪进去。我怕说着说着，就开始演了。”
“那就别管镜头。”她语气忽然轻快起来，“你就当它是教室后排坐着的一个同学，不说话，只听你讲。你想对他解释一件事，不用夸张，不用讨好，就是正常说话。”
他皱眉：“可观众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一群也是从一个个来的。”她耸肩，“你打动不了所有人，但你能让某个人觉得‘这人跟我一样’。这就够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那你有没有试过，明明想表达一个意思，结果说出来别人全理解反了？”
“当然有。”她笑出声，“去年我录短视频，说‘我觉得恋爱不该将就’，第二天评论区炸了，说我不婚主义、看不起普通人。其实我只是想说，别因为孤单就随便牵手。”
她盯着他：“问题是，你会因为一次误会，以后就不说话了吗？”
他摇头。
“那就对了。”她说，“你不能控制别人怎么想，但你能保证自己没骗人。只要你心里清楚‘我是谁’，别人怎么剪，都歪不到哪儿去。”
他轻轻点头，感觉胸口压着的东西松了一块。
就在这时，旁边草丛里“嗖”地窜出一只花斑猫，直冲长椅而来。何晴放地上的空杯被它一脚踢翻，滚出老远。
两人同时低头，陈宇默伸手去捡。
“这算不算突发考验？”他随口说。
“说不定它是节目组派来的卧底呢！”何晴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看，这种事根本没法准备，但它来了，你也只能接着。关键是，你慌不慌？”
他看着手中的杯子，又看看那只已经跳上围墙、回头张望的小猫。
“我不慌。”他说。
“那就对了。”她拿回杯子，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你以为节目要的是滴水不漏的人？错了。大家爱看的，是你被打乱节奏后，还能不能继续走自己的步子。”
夜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远处传来学生打卡回宿舍的铃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亮起，备忘录自动保存了刚才打下的几个字：
**保持真实＝允许不完美**
他合上手机，站起身。
“谢谢你。”
“谢啥。”她摆手，“等你在节目里说出第一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再来谢我。”
他笑了笑，转身朝宿舍方向走。
走了几步，听见她在后面喊：“喂！”
他回头。
“下次紧张的时候，别一个人闷着。”她说，“找人说说话，哪怕只是吐槽一句‘这事儿真麻烦’，也比憋着强。”
他点头，抬手挥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路上学生少了些，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他把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那张折叠的邀请函。纸角已经有些软，但他没拿出来看。
他知道它还在。
就像他知道，明天醒来，这件事依然存在。
但他不再想着怎么藏住自己了。
他只想试试，能不能用本来的样子，说几句让人听懂的话。
走到宿舍楼下，他抬头看了眼四楼的窗户。灯还没亮。
他迈步走进门厅，刷卡，进电梯，按下四楼。
电梯上升时，他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点了开始。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
“大家好，我是陈宇默。我不擅长热场，也不太会讲笑话。但我愿意说实话……”
电梯“叮”一声停下。
门开。
他关掉录音，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脚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