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蛊草的根须像细小的火钳，钻进陈默掌心的伤口时，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林夏扑过来时发梢扫过他脖颈的触感，柔软得像春日的柳絮，却带着急得发颤的温度。
“别碰它！”林夏的指甲掐进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肉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
陈青也扑了上来，手里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向引蛊草的根须，却被草根处的红玉弹开，银簪尖“啪”地断了一截。“是血玉！”她声音发颤，却死死攥着断簪挡在陈默身前，“它和玉琮是一体的，能护住蛊草！”
陈默看着两人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几分被蛊草侵蚀的痛苦。林夏的肩膀在发抖，却把后背挺得笔直；陈青的手臂还在淌血，银簪断了就用拳头抵着胸口，像只护崽的母兽。
“傻丫头们。”陈默笑了笑，抬手想摸摸林夏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他的指甲已经开始泛青，指尖渗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着，钻进泥土里。
“别说话了！”林夏抓住他停在半空的手，掌心紧紧贴着他的手背，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我给你唱歌吧？就唱你小时候听的那首……”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成调地哼起来：“月光光，照厅堂，陈家有个好儿郎……”是大理老宅里，刘老太太常哼的童谣。陈默听着听着，眼眶突然热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晒着太阳抄医案的午后，梨木诊凳上的光斑，樟木药箱里的艾草香，还有刘伟递过来的薄荷糖，都清晰得像在眼前。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的轰鸣突然变了调，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磨牙，尖锐的“咯吱”声顺着岩壁爬过来，刺得人头皮发麻。陈青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黑暗，瞬间照亮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血蛊池边的守池蛊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密密麻麻地贴在洞壁上，每一只都有手臂长短，百足上的倒钩闪着寒光，口器里吐出细长的红舌，正随着林夏的歌声轻轻颤动。而更远处的黑暗里，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正在亮起，像撒在黑布上的磷火，正一步步逼近。
“它们被声音吸引了！”陈青压低声音，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把艾草，分给林夏一半，“快捏碎了，气味能挡一会儿！”
艾草的清苦气息散开，守池蛊果然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后退，反而开始用百足敲击岩壁，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召唤同伴。陈默感觉到掌心的灼痛越来越烈，引蛊草的根须已经钻进了他的血管，顺着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都泛起了青黑色的纹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默掰开林夏的手，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你们带着引蛊草先走，去研究所找老张，他知道怎么用。”
“我不走！”林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你忘了在大理说过什么？要一起把太爷爷的医案整理成书，要一起去看望云台的日出……”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打断。陈青的手电筒光扫过去，只见最前面的几只守池蛊已经爬过了艾草气味的屏障，百足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口器里的红舌甩来甩去，滴下粘稠的毒液，在石头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它们不怕艾草了！”陈青的声音带着绝望，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塞给林夏，“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辰州符母’，能烧出护体的火墙，你们快走！我来挡住它们！”
“你想干什么？”林夏抓住她的手腕，布包里的符纸透出灼热的温度，“我们一起用！”
“来不及了！”陈青猛地推开她，抓起一把艾草缠在断簪上，掏出火折子点燃，“符母只有一张，够你们跑到洞口！记住，引蛊草要和玉琮粉一起煮，火候到了会浮起蓝色的沫子，那时候才能……”
她的话被守池蛊的嘶吼淹没。十几只守池蛊同时扑了上来，陈青挥舞着燃烧的断簪，火苗燎到蛊虫的百足，发出“滋滋”的响声和焦糊味。但更多的蛊虫涌了过来，瞬间将她围在中间，陈默只看到一片蠕动的黑影里，闪过最后一点火光，然后彻底熄灭。
“陈青！”林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陈默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痛得喘不过气。他猛地拽起林夏，将引蛊草塞进她怀里：“拿着！快走！这是她用命换的！”
林夏死死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却看清了陈默手臂上已经蔓延到肩膀的青黑色纹路，还有他瞳孔里开始泛起的红光。“我不！”她抓起地上的断簪，就要往自己手臂上划，“我也染上蛊毒，这样我们就能一起……”
陈默一把夺过断簪，狠狠扔在地上。他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听话。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在那之前，替我照顾好李爷，替我……看看大理的桂花有没有再开。”
他的掌心烫得吓人，林夏却舍不得躲开，只想把这一刻的温度记在心里。守池蛊的嘶吼越来越近，最前面的几只已经爬到了脚边，百足擦过脚踝，带来冰冷滑腻的触感。
“走！”陈默猛地将林夏推向洞口的方向，自己则转身冲向守池蛊，手腕上的云雷纹印记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他要用自己当诱饵，给她争取时间。
林夏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回头时正好看到陈默被涌上来的蛊虫淹没。他的身影在黑影里起伏，却始终没有倒下，红光从黑影的缝隙里透出来，像朵在绝望中燃烧的花。
“陈默——！”
林夏的哭喊在溶洞里回荡，却只换来更密集的“咯吱”声。她死死攥着怀里的引蛊草和符母，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草叶上，与草根处的红玉融为一体。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不能让陈青白死，不能让陈默的牺牲白费。
跑到洞口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那片红光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暗淡下去。而在红光消失的地方，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站了起来，铠甲摩擦的“咯吱”声，与记忆中青铜棺里的蛊王重叠在一起。
林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身冲进了夜色里。手里的引蛊草烫得吓人，像是在提醒她肩上的重量。她不知道陈默是生是死，不知道那最后一闪的红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带着这份希望，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
溶洞深处，红光彻底熄灭后，黑暗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新生。守池蛊的嘶吼渐渐平息，纷纷退回血蛊池边，对着那个站在池中央的黑影俯首帖耳，如同朝拜君王。
黑影缓缓抬起头，月光从洞口照进来，照亮了他半边脸——是陈默的模样，却又不是。他的瞳孔里跳动着两团红光，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指尖轻轻抚摸着胸口的玉琮，发出低沉的、混合着两个人声的低语：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