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绯绯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耐烦地一把扯过柳纤纤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小姑娘痛呼出声。
她粗暴地抢过那只漂亮的蝴蝶风筝，看也不看，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又抬起脚，用尽全力在上面连踩了数下，直到那精致的竹篾骨架发出“咔嚓”的断裂声，绚丽的蝶翼变得污浊破烂，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柳纤纤。
柳纤纤看着地上已然毁坏的心爱之物，又气又急，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涌上心头，她用力推了柳绯绯一下，带着哭腔喊道：“你赔我的蝴蝶！你赔！”
可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哪里推得动盛怒下的柳绯绯？反倒是柳绯绯被她这一推，更加恼怒，反手用力一推，柳纤纤“哎哟”一声，狠狠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看着庶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捂着手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柳绯绯心中那股莫名的邪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顿时畅快了不少。
她得意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地上的柳纤纤和那只破碎的风筝，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脏东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继续朝安定侯的书房走去。
身后，柳纤纤强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抱起那只已经不成样子的蝴蝶风筝，看着被踩断的翅膀和沾满泥土的绢面，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落在破碎的蝶翼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苏氏看着小女儿柳纤纤哭红了双眼，抱着那只被踩得稀烂的蝴蝶风筝，抽抽噎噎、委屈至极的模样，当下心疼得像被针扎一般。
她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了许久，待女儿情绪稍稳，才沉着脸询问跟随着的丫鬟。
丫鬟不敢隐瞒，将柳绯绯如何蛮横抢走风筝、如何毁坏、又如何推倒柳纤纤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苏氏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此刻若直接去找柳绯绯理论，非但讨不回公道，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但她的女儿，绝不能白白受这份委屈！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苏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咬咬牙，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既然明着来不行，那就别怪她暗中使力，给那无法无天的柳绯绯一个深刻的教训！
当天，一则关于柳绯绯与秘书丞孙澄过从甚密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京城各个角落悄然传开，迅速变得有鼻子有眼。
正巧，前日馔玉楼中不少宾客都亲眼见到柳绯绯与孙澄同席，此刻更是成了“铁证”。
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柳三小姐如何与孙大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至于同席的柳经仁、柳经义兄弟以及孔方，则被众人选择性遗忘了。
在流传的版本里，那雅间之中，仿佛只剩下柳绯绯与孙澄这对“璧人”，行为是如何的不检点，如何的罔顾礼法。
这流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柳氏族人积压已久的怒火。
柳家的女儿们本就因柳绯绯屡次闯祸而名声受累，婚事艰难。如今这“与外男过从甚密”的污名一出，更是雪上加霜，几乎彻底断了说媒的路子。
在族长的带领下，家中尚有适龄女儿待字闺中的族人们，纷纷涌向安定侯府，要求安定侯给个说法！
直到此时，被族人团团围住的安定侯才骇然得知，那日柳绯绯出门饮酒，席上竟还有孙澄这等外男！他原本只以为是兄妹三人胡闹，没想到竟荒唐至此！恨不得把那三个都打一顿！
族长德高望重，强压着怒气，苦口婆心地劝诫安定侯：“敬峦！一族之兴衰，系于子弟教养。绯绯这孩子若再不管教，恐累及全族清誉啊！您身为家主，万不可再纵容了！”
安定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面对族长的劝诫，只能连连点头称是，保证定会严加管教。
然而，其他族人却不肯轻易罢休。
柳绯绯一人行事不端，却坏了所有柳家女儿的名声，连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娘，如今在婆家也因这流言备受挑剔，处境艰难。
家中的儿子也因柳经仁、柳经义这两个“榜样”而不好议亲，甚至连圆真寺那些受过惊吓、本就不太好说亲的人家，如今都明确拒绝了柳家子弟的提亲！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一位族叔率先发难，语气尖锐：“上回三娘当街殴打温探花，敬峦你也信誓旦旦说会严加管束，你是怎么管的？不如说出来让我等听听！”
旁边一位族兄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叔父怎还当真了？那不过是说来搪塞你我的面子话罢了！峰秀（柳敬峦，字峰秀）若真管了，哪还能闹出擅闯男宾席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另一位族弟也不甘示弱，高声嚷道：“各位叔伯兄弟莫忘了！方侍郎府门前那出戏码犹在眼前！如今我们柳家与方家已成死仇！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她柳绯绯惹出来的祸事？！”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愈发激烈，将柳绯绯过往的劣迹一一翻出，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安定侯脸上，臊得他面皮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老夫人在内宅听闻前院喧闹，本不乐意理会这些族人，但久久不见儿子回来，心知不妙，连忙让丫鬟扶着出来查看。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族人正在口诛笔伐她的心肝宝贝绯绯，当下气得浑身乱颤，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指着族人便破口大骂，言语间极尽维护，反指责族人小题大做，不容人。
她这番毫不讲理的护短行径，犹如火上浇油。连一向持重的族长都被气得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一拍桌子，颤巍巍地站起身，目光如炬直射安定侯，声音沉痛而决绝：“柳敬峦！老夫最后问你一次，你这女儿，你究竟管，还是不管？！”
安定侯见母亲气成这样，心疼不已，哪里敢说不管？可面对盛怒的族人和族长，他又岂敢轻易驳了去？只能夹在中间，一个劲儿地和稀泥，试图安抚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