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血色婚典
柳溪村边境十几里处,军帐里,烛火被寒风吹的狂跳,李承铎捏着暗探传回的密信,情绪暴怒,指节得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羊皮纸捏碎。密信上的字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却字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派去挑拨纥石烈与弘吉剌的死侍全被识破,非但没让两族反目,反而让阿古拉带着弘吉剌的人留在黑铁城帮着筹备婚礼,两族的人此刻正一起挂红绸、烤羊肉,好得像一家人。
“废物!一群废物!”李承铎猛地将密信砸在案上,玉制的笔洗被震得翻倒,墨汁泼在他明黄色的锦袍下摆,晕开一片漆黑的污痕。他踩着地毯来回踱步,腰间的玉带扣碰撞着,发出烦躁的脆响。
帐外的亲兵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从没见过这位向来沉稳的皇子如此失态——前几日还在跟谋士们谈笑风生,胸有成竹地说“只需三十死侍,便能让北漠两虎相争”,如今计谋落空,那股子志在必得的傲气全变成了滔天怒火。
“殿下,纥石烈部族分散,大金本就孱弱,不如……”旁边的参军小心翼翼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承铎狠狠瞪了回去。
“不如什么?继续用计?”李承铎冷笑一声,伸手将案上的沙盘扫翻,细沙混着代表城池的木牌撒了一地。
“本王给过他们机会!可这群蛮夷不识抬举,非要跟弘吉剌拧成一股绳!既然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他突然停住脚步,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伸手抽出墙上挂着的长剑,剑光闪过,案角被齐齐斩下一块:“传本王令!点齐十万大军,明日拂晓出发,直取黑铁城!纥石烈全族,一个不留!”
参军脸色骤变:“殿下!十万大军调动需时日,且黑铁城虽小,却易守难攻,有坚墙……”
“坚墙?”李承铎打断他,剑尖挑起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黑铁城”三个字,他用力一甩,木牌撞在帐壁上裂成两半,“本王的铁骑能踏破西域城池的铜门,还怕一座蛮夷小城?告诉前锋营,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看到黑铁城的城门碎在我面前!”
帐内的烛火终于稳了些,照得李承铎的脸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他此刻扭曲的心思,他本想借两族内斗坐收渔利,既灭了纥石烈,又能让弘吉剌元气大伤,可如今计划败露,索性撕破脸皮,用十万大军的铁蹄,碾碎所有敢跟腾龙国作对的人。
黑铁城晨光微亮,红绸像流淌的火焰,挂满了每一座房檐角。布顺达坐在帐内,指尖轻轻抚过嫁衣上的金线,这是她亲手绣成的。赫闵掀帘进来,跟随而来的还有外面的寒气,他故意放轻脚步,怕惊扰了正在整理嫁衣的新娘。
“布顺达,你看我这身怎么样?”赫闵转了个圈,新缝的青布长袍衬得他肩背更宽,腰间系着的狼皮腰带是阿古拉临走前送的。赫闵看了看腰带,忧郁的说:“阿古拉有军务上的事,不得不先行离开了,可惜他不能留下来喝咱们的喜酒。”
布顺达回头,眼里含笑,伸手帮他把歪了的腰带正了正:“不急,等他处理完事务,再请他来喝酒。”
她的指尖碰到赫闵腰后的旧疤,那是去年跟龙腾国士兵厮杀时留下的,当时赫闵差点没能回来,想到这儿,她的手轻轻的顿了顿,又很快恢复了笑意,“别站在风口,冻着了。”
帐外传来多罗族长的笑声,老人拄着熊骨拐杖,被族里的年轻人围着,手里拿着个红布包,里面是给新人准备的首饰。
“赫闵!布顺达!快出来拜天地喽!”多罗的声音带着老态的沙哑,却满是欢喜,这是黑铁城这些年来最热闹的一天,族人们终于能吃饱饭,还能看着优秀的晚辈成婚,他觉得就算现在闭眼,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赫黎扛着一头烤全羊走过来,皮袄敞开着,露出胸前纵横的伤疤,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哥,等会儿拜完天地,咱们得和兄弟们一起喝上几坛烈酒!让布顺达嫂子看看,谁才是黑铁城酒量最好的战士!”
布顺达笑着摇头,刚要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是福灵都带着十几个孩子去河边捉鱼了。她特意给孩子们缝了新的棉鞋,此刻那些小小的身影正跑过雪地,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撒在雪地上的梅花。
“去吧,”布顺达推了推赫闵的胳膊,害羞的脸红。“先去跟族长老人家说说话,我在屋内等你。”
赫闵点点头,转身往外走,阳光落在他身上,布顺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踏实,她想着等婚礼结束,就跟赫闵一起去牧场放牧,再养几只小羊,等孩子们长大了,就教他们鞣皮、织网,像阿古拉说的那样,跟弘吉剌的人一起,好好活下去。
“福灵都姐姐,你看!网里有鱼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河面,刺网里果然困着几条银闪闪的小鱼,在冰窟窿里蹦跳着。福灵都赶紧蹲下身,小心地把刺网往上拉,手指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开心,这些鱼够给赫闵哥和布顺达姐的婚宴再添一道菜了。
她刚把鱼放进竹篓,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起初她以为是孩子们跑跳弄的,可很快,震动越来越明显,远处的地平线上,竟升起了一道黑色的烟尘,像乌云一样朝着黑铁城的方向压过来。
“怎么回事?”福灵都皱起眉,抬手挡住阳光,眯着眼睛往远处看。很快,她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那声音不是零星的,而是像惊雷一样,滚滚而来,震得河边的冰面都开始裂开细缝。
“姐姐,我怕……”最小的男孩拉着福灵都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
福灵都心里一紧“若是看到大量骑兵,立刻往山林里躲,保住性命最重要。”这是曾祖父曾经教导她的。她一把抱起最小的男孩,又拉住旁边的小女孩,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却努力保持镇定:“快!跟姐姐往山林里跑!别回头!”
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福灵都拉着往树林里跑。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号角声,那是腾龙国军队的号角,尖锐得像刀子一样,划破了黑铁城的喜庆。
黑铁城的中心喜棚下,赫闵正跟父亲和众多族老嬉笑地说着话,突然听到远处的号角声,他脸色骤变,猛地站直身体:“这是……腾龙国的号角!”
多罗族长的笑容瞬间消失,拐杖在地上拄得死死的:“快!关上城门!让族里的勇士拿起武器!”
可惜,已经晚了。远处的黑色潮水越来越近,那是十万大军组成的军阵。
前锋是重装骑兵,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马蹄踏过雪地,溅起的雪粒混着泥土,像暴雨一样;中间是步兵方阵,士兵们举着盾牌,盾牌上的腾龙纹章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后面跟着的是投石车,巨大的石块被绑在木架上,只待靠近城池,片刻间便能将城墙砸得粉碎。
“杀!”前锋骑兵的呐喊声传来,像狂风一样席卷了黑铁城。赫黎猛地拔出狼牙棒,转身对着族人们嘶吼:“拿起武器!守住城门!”
族里的男人们纷纷冲进武器库,有的拿起弯刀,有的扛起斧头,甚至连老人都拄着拐杖站在城墙上。布顺达也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短匕,那是赫闵送给她的防身武器,她以为永远都用不上,可此刻,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放箭!”多罗族长站在城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放箭,箭矢像雨点一样射向敌军,可腾龙国的骑兵穿着重甲,箭矢射在上面,只发出“叮叮”的脆响,根本伤不到人。
很快,骑兵就冲到了城门前。为首的将领举起长刀,猛地劈向城门,厚重的木门被劈出一道深痕。赫闵见状,抄起一把长戟,纵身跳到城门上,对着那将领的肩膀狠狠刺去:“敢犯我黑铁城,找死!”
长戟刺穿了将领的盔甲,鲜血喷溅出来,溅在赫闵的脸上。可更多的骑兵涌了上来,有的用刀砍,有的用枪刺,赫闵的手臂很快就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冻在他的袖口上,像一道暗红色的冰。
“赫闵!小心!”布顺达在城墙上大喊,手里的短匕刺向爬上城墙的敌军士兵。那士兵被刺中咽喉,倒在城墙上,鲜血顺着城墙流下来,在雪地上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赫黎扛着城门栓冲了过来,那根需要二十多人才能搬动的石柱,此刻在他手里像根木棍一样,他对着敌军的骑兵狠狠砸下去,一个骑兵连人带马被砸倒在地,马蹄抽搐着,很快就没了动静。“兄长!!我来帮你!”赫黎的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可敌军太多了,像永远杀不完一样。投石车开始发射石块,巨大的石块砸在城墙上,城墙应声裂开,碎石飞溅,不少族人被砸中,当场没了气息。
多罗族长看着这一切,眼里的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流,他突然抓起一把火把,转身对着身后的帐篷喊道:“烧!把所有的粮草都烧了!不能留给腾龙国的狗贼!”
帐篷被点燃,火焰很快蔓延开来,红绸被烧得噼啪作响,原本喜庆的颜色此刻却像燃烧的鲜血。
赫闵看着燃烧的帐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那是族人们好不容易攒下的粮草,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可现在,为了不让敌军得到,只能一把火烧掉。
“布顺达!你快逃!”赫闵对着城墙上的布顺达大喊,他的后背被一支箭射中,箭头穿透了他的长袍,鲜血很快染透了衣服。布顺达摇摇头,手里的短匕又刺中一个敌军:“我不逃!我要跟你一起守着黑铁城!”
赫黎的狼牙棒已经被砍出了缺口,他的腿也被刺伤了,只能单膝跪地,却依然用狼牙棒挡住敌军的刀:“哥!咱们纥石烈的人,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多罗族长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敌军,他的拐杖上缠着布条,布条上浸了油,他点燃布条,对着敌军冲过去:“老夫跟你们拼了!” 一个敌军士兵举刀砍向他,多罗族长用拐杖挡住,火焰烧到了士兵的盔甲,士兵惨叫着倒下,可更多的士兵涌上来,几把刀同时刺进了多罗族长的身体。老人倒在地上,眼睛却还望着燃烧的帐篷,嘴里喃喃着:“守住……一定要守住……”
赫闵看到父亲倒下,眼睛瞬间红了,他发疯一样冲向敌军,长戟挥舞着,刺倒了一个又一个士兵,可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后背的箭伤让他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突然,一支长枪从侧面刺来,穿透了他的胸膛,赫闵猛地停住脚步,低头看着胸前的枪尖,鲜血顺着枪尖滴落在雪地上。
“赫闵!”布顺达撕心裂肺地大喊,她想冲过去,却被几个敌军士兵拦住,短匕被打落在地,她的肩膀也被砍了一刀,剧痛让她倒在城墙上。
赫闵缓缓转过身,看着城墙上的布顺达,嘴角溢出鲜血,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布顺达……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赫黎看到哥哥倒下,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他抱着城门栓,对着敌军的方阵冲过去,可没跑几步,就被十几支箭同时射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在地上,城门栓滚到一边,沾满了鲜血和泥土。
夕阳西下,黑铁城的城门终于被彻底砸开。李承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进城中,马蹄踩过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发出“咯吱”的声响。他穿着明黄色的锦袍,此刻溅上了鲜红色血液,那是他特意让亲兵溅上的,说是 “沾沾胜利的喜气”。
城中一片狼藉。烧毁的帐篷还在冒着黑烟,红绸被烧得焦黑,挂在断墙上,像一条条黑色的蛇。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纥石烈的族人,也有腾龙国的士兵,鲜血浸透了雪地,把白色的雪染成了暗红色,冻成了坚硬的冰壳。还有半大的孩子残破的肢体,眼睛还睁着,像在无声地控诉。
李承铎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张狂的笑容。旁边的参军递上一份文书,上面写着 “大金灭国,各部归降”,李承铎接过文书,用手指拂过上面的字迹,语气里满是骄傲:“本王说过,谁敢跟腾龙国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城墙,那里还插着纥石烈的黑旗,旗上的虎头被鲜血染透,耷拉在城墙上。李承铎拔出长剑,对着黑旗一挥,剑光闪过,旗帜被斩断,掉落在地上,被他的马蹄狠狠踩在脚下:“传本王令!将这份文书送到大金所有分散的部落!三日之内,若不主动投降,本王就带着大军,把他们的城池一座座屠平!”
“殿下英明!”周围的亲兵齐声呐喊,声音在死寂的黑铁城上空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座片刻前还充满喜庆的城池,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冰冷的尸体,连风都带着血腥味,再也听不到孩子们的欢笑声,听不到族人的歌声,只剩下一片死寂。
李承铎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勒转马头,准备离开黑铁城,去筹备下一场 “征服”。他没有看到,在远处的山林里,福灵都抱着一个孩子,躲在树后,眼泪无声地掉下来,落在冻硬的泥土上,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染血的红绸,那是从黑铁城带出来的,是赫闵和布顺达婚礼上的红绸,此刻却成了这座城池最后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