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琴音疑影
龙腾国帝都，“挽月学苑”
苏洛汐提着襦裙，快步穿过栽满玉兰的庭院，裙摆扫过还未褪去晨露的花朵，溅起几点晶莹的水珠。
这是她入苑学礼仪的第十五日，朱红色的学苑门楣上，“温良恭俭”四字匾额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如玉的光。
“洛汐姑娘！” 守在门口的宋姑姑笑着迎上来，手里持着一件素色琴囊，“今日三皇子殿下亲自来授琴，咱们学苑的姑娘们，可从没得过这等殊荣。快进去吧，席位都给你留好了。”
苏洛汐躬身行礼，声音轻柔：“多谢宋姑姑。昨日您教的‘敛衽礼’，我总觉躬身时体态不够优美大方，等下若有空闲，还想再请您再指点一二。” 苏家败落已有多年，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只为求得她此生平安顺遂，但“入得高门，重振苏家”，是她的目标，当今二皇子李承铎对她稍有好感，从小就酝酿的计划已经在悄然实行。只要能成为他的王妃，苏家就能脱离困境，这是她唯一的执念。
宋姑姑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眼底满是赞许：“你这孩子，心思细腻做事认真。昨日教的礼仪，就属你学得最到位，走路时的步幅都分毫不差，却还能精益求精，真是不错！三皇子殿下最欣赏聪慧雅致之人，你等下好好表现，定能让殿下记住你。”宋姑姑见过无数高门贵女，富庶淑女。她这挽月学苑，开设几年来，这位落魄苏家的小姐是最优秀的，不仅长相美丽，体态丰腴，还蕙质兰心，心思玲珑。是她最看好的女孩。
琴室里宽敞明亮，窗下还有玉兰花盛开，传出阵阵飘香。二十多位秀女均已按席位坐好，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张桐木古琴。
苏洛汐刚在靠窗的席位坐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为首的男子身着靛蓝色锦袍，腰系玉带，手里提着一把嵌着银丝的古琴，步履从容，眉宇间带着书卷气，正是龙腾国以音律诗画而闻名的三皇子李承溪。
“见过三皇子殿下！”秀女们齐齐起身行礼，声音清脆如铃。
李承溪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语气温和：“不必多礼。今日受邀来此，并非以皇子身份，只是想与各位姑娘聊聊音律。琴者，心声也，不必拘谨。”他将古琴放在案上，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动作优雅流畅，仿佛与琴融为一体。
宋姑姑站在一旁，笑着补充：“殿下的琴技，在龙腾国可是数一数二的！前些年，奴家有幸陪在贵妃身边，在宫宴上，听得殿下一曲《百鸟吟》，引得殿外飞鸟盘旋，百官都赞不绝口呢！”
秀女们顿时发出低低的惊叹，坐在前排的柳如娇忍不住问道：“殿下，听说您不仅古琴弹得好，箜篌也造诣颇深？我们也想听听殿下的教诲呢！”
李承溪浅笑点头，示意侍从将靠墙的箜篌抬过来。那箜篌通体乌木，弦上缀着细小的玉珠，他手指轻拨，一串清脆的音符便流淌出来，像山间清泉撞在青石上，又像春日燕语落在花枝间。“箜篌音色空灵，适合奏《湘妃怨》这类抒情曲；古琴则醇厚，更能表《广陵散》的豪迈。” 他一边说，一边调整琴弦，指尖在弦上灵活跳跃，“比如这处泛音，需用指尖轻触弦七徽，力度要恰好，太轻则无声，太重则浊。”
苏洛汐坐在窗边，目光紧紧盯着李承溪的指法 —— 他按弦时指节微屈，手腕平稳，每一个音都精准得如同千锤百炼般。她想起幼时父亲请乐师教她弹琴，那时她总嫌枯燥，如今却觉得，这指尖流淌的旋律里，藏着说不尽的雅致。
“苏姑娘，你可有疑问？”李承溪突然看向她，眼神温和。方才他扫过众秀女时，就注意到这个靠窗的姑娘 —— 她坐姿端正，眼神专注，略有思虑和斟酌的样子，与其他或羞怯或好奇的秀女截然不同。
苏洛汐愣了一下，连忙起身：“殿下，臣女斗胆请教。方才您弹《湘妃怨》时，尾音处有个颤音，臣女曾试过几次，总觉得音色发飘，不知是指法有误，还是琴弦调校的问题？”
李承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示意她坐到琴前：“你且弹来看看。”
苏洛汐走到案前，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上。她弹奏的正是《湘妃怨》的尾段，颤音处果然有些不稳，音色飘得像要散开。
李承溪走到她身边，俯身指导：“此处需以无名指按弦，手腕稍沉，颤音时幅度要小而快，像风吹柳叶轻颤，而非暴雨打芭蕉。”他轻轻握住苏洛汐的手腕，调整她的力度，“你再试试。”
这一次，苏洛汐按他的指点弹奏，琴音果然变得沉稳而灵动，音色如丝如缕，绕在琴室里。“多谢殿下指点！” 她起身行礼，脸颊微微泛红——方才李承溪的手指触到她的手腕，带着微凉的温度，让她莫名有些面红心慌。
李承溪却在此时愣住了。他看着苏洛汐低头行礼时的侧影—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竟与父皇寝宫里那幅《烟雨仕女图》上的女子一模一样！只是她眉梢下那颗小小的痣与那女子稍有不同。那幅画挂在父皇寝宫，他曾看过，画中女子也是这般眉眼，连低头时鬓边碎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父皇对那幅画极为珍视，每次都会亲自擦拭，不许任何人碰，他曾问过画中是谁，父皇却只沉默着摇头。
“殿下？”苏洛汐见他失神，轻声唤道。
李承溪回过神，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苏姑娘悟性极高，稍加练习，定能领略琴中奥妙。不知苏姑娘家乡何处？家中是否有人擅长音律？”
他刻意放缓语气，想从她口中套出些线索 —— 那画中女子据说是父皇年轻时的故人，早已离世，眼前这姑娘若与画中人有关，绝非偶然。
苏洛汐心中警铃微动——她知道皇室宗亲最忌讳臣子攀附过往，连忙答道：“臣女家乡在江南苏城，父亲曾是文官，家中并无擅长音律之人。臣女也是入苑后，才跟着宋姑姑略学皮毛。”她刻意隐瞒了父亲曾请乐师教琴的事，只字不提苏家过往，生怕露出破绽。
李承溪点点头，没再追问，却在心里记下了“苏城”二字。他转身回到案前，继续讲授箜篌技法，指尖拨动琴弦，《湘妃怨》的旋律再次响起，可他的目光，却总忍不住往苏洛汐的方向飘 —— 这姑娘不仅容貌像画中人，连那份沉稳安静的气质，都与画中仕女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秀女们轮流上前弹奏，李承溪一一指点。轮到柳如娇时，她弹错了一处节奏，脸颊通红地道歉：“殿下，臣女太紧张了，您罚我吧。”
李承溪却笑着摇头：“弹琴最忌心态不稳。你且闭上眼睛，想想江南的烟雨，想想堤岸的杨柳，让心思跟着旋律走，以心为指，以音抒情。” 他亲自示范，手指在弦上轻舞，琴音里满是江南的温柔水汽，听得柳如娇渐渐放松下来，再弹时果然流畅了许多。
宋姑姑站在一旁，忍不住赞叹：“殿下教授方式独具一格！寻常乐师只讲指法，殿下却能教姑娘们悟意境，难怪连宫里的乐官都会向殿下请教。”
李承溪浅笑：“音律本就不是死记硬背的技艺。琴曲里藏着人心，藏着风景，悟透了这些，指法自然就活了。”
午时将近，授课结束。秀女们纷纷起身行礼，苏洛汐却故意落在后面，走到宋姑姑身边：“姑姑，早上说的‘敛衽礼’，您现在有空吗？”
宋姑姑拉着她的手，走到庭院的玉兰树下：“你看，转身时要先提左裙，再以右手按腰，腰腹要稳，不要晃动。” 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咱们学苑的姑娘，将来都是要入王府或后宫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学苑的脸面，半点马虎不得。你这么用心，将来定能得个好归宿。”
苏洛汐跟着练习，动作渐渐标准，心里却在盘算：再过半月就是选妃大典，她必须在这之前把所有礼仪练到完美，才能在李承铎面前留下好印象。至于今日李承溪的异样，她没放在心上——三皇子醉心诗歌音律，甚少参与朝政，与她的目标无关。
而此刻的清凉宫偏殿，李承溪正站在韩姬面前，语气急切：“母妃，您还记得父皇寝宫里那幅《烟雨仕女图吗？今日我去挽月学苑教琴，见到一个叫苏洛汐的秀女，容貌竟与画中人一模一样！”
韩姬正坐在窗边刺绣，闻言手一顿，绣花针戳到了指尖。她放下绣绷，看着李承溪，眼神里满是惊讶：“你说的是真的？那幅画里的女子，可是你父皇的心结，连我入宫这么多年，都只敢远远看一眼，不敢多问。”
“千真万确！”李承溪走到她身边，语气更急，“那姑娘眉间，动作姿态和弹琴样子，都跟画里极为相似。母妃，您可知画中女子是谁？这苏洛汐，会不会与她有关？”
韩姬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妆台前，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枚旧钗 —— 钗头是朵白玉兰，边缘已有些磨损。“这是当年父王送给我的，这是我母妃的遗物，昨日便听闻你被邀请到挽月去教授琴艺，韦姬大操大办选秀，其实就是为了给承铎选妃，你若有喜欢的女子就把这个送给她吧！到时候我会像陛下请求赐婚与你。” 她将钗子放到李承溪手中，眼神悠远，继续说道，“我入宫时，曾听闻老宫女说，画中女子是你父皇年轻时在东阳书院遇到的，姓苏老家江南文官子女，那文官与皇祖有些许交情，据说这位“苏姓”女子，她女扮男装入书院，学习女子不能涉猎的“六艺”，在那里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可后来不知为何，那女子突然病逝，你父皇为此消沉了很久，之后才开始广纳妃嫔。”
“姓苏？江南文官？” 李承溪眼睛一亮，“那苏洛汐也说她家乡在江南苏城，姓苏！这绝不是巧合！母妃，您还知道什么？比如那女子的名字，或者她的家人？”
韩姬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惋惜：“老宫女也只知道这些。你父皇从不提那女子的名字，我曾问过淑妃，她谈之色变，也不敢说，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在问过了，那画轴上都没有题字。后来宫里有人敢议论此事，都被你父皇贬去了皇陵，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提了。”她看着李承溪，眼神里满是担忧，“溪儿，你可别去问这件事。你父皇对那女子的执念太深，你若提起，惹他不快，反而不好。”
李承溪沉默了，他本以为只是偶然相似，可 “苏姓”“江南” 这两个线索，让他不得不怀疑，苏洛汐与画中女子定有关联。是后代？还是另有隐情？
“母妃，您说那女子病逝时，可有留下什么信物？” 李承溪又问，“比如玉佩、书信之类的？”
韩姬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有。老宫女说，父皇有个紫檀木盒子，从不离身，里面装的就是那女子的遗物。不过盒子里具体是什么，没人见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别去查这件事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陛下不愿提，咱们就当不知道。那苏洛汐姑娘，若真的与故人相关，他若想认，自然会有动作；若不想认，你贸然插手，反而会引火烧身。”
李承溪点点头，心里却没放下。他想到苏洛汐弹琴时的专注，想起她提起家乡时的谨慎，总觉得这姑娘身上藏着秘密。
“母妃放心，我不会贸然问父皇的。” 他躬身行礼，“儿臣先告退了，还要去书房整理乐谱。”
离开清凉宫，李承溪没有回书房，而是绕到父皇的寝宫外。侍卫见是他，连忙行礼：“三皇子殿下，陛下正在里面批阅奏折。”
“我在外等会儿。”李承溪站在廊下，目光落在寝宫内那幅隐约可见的画轴上——他想再看看那幅《烟雨仕女图，确认苏洛汐是否真的与画中人那般相似。可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敢进去——他知道，父皇对那幅画的珍视，远超一切，他若随意提起，只会惹来不快。
夕阳西下，李承溪转身离开，心里却满是疑问：苏洛汐与画中女子是什么关系？她入挽月学苑，是偶然，还是另有目的？
此刻的挽月学苑，苏洛汐还在庭院里练习礼仪。宋姑姑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别太累了，歇会儿吧。今日三皇子殿下说你是学苑里最有悟性的姑娘，勤加练习，日后琴艺不会在他之下。”
苏洛汐接过桂花糕，心里盘算着：练习好琴艺，有一技傍身，不管李承溪对她有什么疑问，她都不能分心。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成为李承铎的王妃，重振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