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朝向那片废墟。风卷着灰土从背后扑来,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他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把贴身藏着的玉佩又按了按,确认它还在。
那枚烧焦的玉佩紧贴着胸口,像一块沉下去的炭。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血色令牌,两块残片拼在一起,边缘发烫,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烘烤着。这东西是孙胖子从百花楼换来的,说是能通终南山,但他一直没信。现在它却在震,不是抖,是整块玉在脉动,和他心跳对上了。
他闭了眼。
脑子里不是吴坤最后一笑,也不是阵盘炸开时那道青红光柱,而是铁蛋被烙铁烫脸那天,趴在地上啃泥的孙胖子,还有吴长老死前指着剑匣的手。这些人没一个喊他天才,也没指望他飞升成仙,只盼着他能活下来,能把玄一门的火种带出去。
现在火种没了,只剩他一个。
他睁开眼,光门就在面前,青色光柱冲天而起,扭曲着空气,像一根插进云里的柱子。四周的石头在裂,地面在塌,可这门却稳得离谱,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片地。
他把血色令牌按在胸口,左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天。
灵魂空间瞬间开启。
混沌气旋在灰蒙蒙的空间中央转得飞快,一圈圈金纹往外扩散,推演速度拉到极限。他不需要看,也能感觉到光门的波动频率——不稳,断断续续,像是靠一口气吊着的命。这种传送阵,稍有差池,肉身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他不能等。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山体塌了一角,大殿的梁柱砸下来,砸在护山大阵最后的金光上,像敲碎了一口钟。那光晃了两下,灭了。
他知道,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舌尖顶住上颚,把最后一枚三阶防御丹含进嘴里。这是他炼的,药力压得极实,一旦灵力紊乱就会自动化开,护住心脉。他没指望它能救命,只求能撑住几息,让他把路走完。
接着,他运转《混沌不灭体》。
古铜色的皮肤泛起微光,肌肉绷紧,筋骨如铁。这是他用雷火洗体、用杀意淬炼出来的躯壳,扛得住凡铁剑劈,也扛得住炸炉时的丹火。现在,它得扛住空间乱流。
他往前走了一步。
脚刚离地,光门就猛地一颤,青光暴涨,像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一股吸力从里面传来,不是拉,是拽,直接扯他的骨头。他膝盖一弯,差点跪下,但立刻咬牙站稳,灵魂空间扩张一圈,把肉身整个裹住。
混沌气旋转得更快了。
推演结果在脑中一闪而过:传送频率每三息偏移一次,最佳进入时机是下一次偏移前的半息。他盯着光柱的明暗变化,呼吸压得极低,等到那道青光微微一暗的瞬间,右脚猛地踏出。
一步,踏入光门。
身体刚没入青光,就像撞进了一条高速奔流的河。四面八方都是撕扯力,从皮肉到骨头,从经脉到神魂,全被往外拉。他眼前发黑,耳朵嗡鸣,嘴里那颗丹药“啪”地炸开,药力顺着心脉冲向四肢。
灵魂空间剧烈震颤。
混沌气旋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不是推演上的,是本质上的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陈凡没时间细想,他死死守住神识,把所有灵力压进肉身,让《混沌不灭体》的防御撑到极限。
光门在抖。
不是他抖,是整个阵法在崩。他能感觉到,这门撑不了多久,吴坤用本源强行续上的灵力,正在一点一点断掉。再过几息,它就会彻底炸开,把他甩进虚空,连骨头都找不到。
他不能停。
他往前迈第二步。
这一步踩在虚空中,没有实地,只有乱流。他的左臂被一股力量猛地扯向侧面,骨头发出“咔”的一声,但他没管,硬是把手臂拉回来,继续往前。
第三步。
光柱突然扭曲,像被什么从外面撞了一下。他的胸口一闷,差点吐血,灵魂空间的壁垒发出细微的裂响。混沌气旋疯狂旋转,自动调出上百种应对方案,最终锁定一条路径——顺着乱流走,别对抗。
他照做。
身体放松,任由那股力把自己往前推。瞬间,撕扯感减轻了一成。虽然还是疼,但至少能喘气了。
第四步。
他看见了。
在青光深处,有一道极细的黑线,像是空间被划开的一道口子。那不是传送通道,是裂缝,通往未知的虚空。如果被卷进去,别说肉身,神魂都会被磨成渣。
他偏了半步,避开那道线。
第五步。
光门开始收缩,青光往内塌陷,像一张嘴要合上。他能感觉到,出口在变小,再晚一步,就会被卡在中间,前后不接。
他咬牙,把最后一丝灵力压进双腿。
第六步。
他的身体终于穿过了最乱的那一段,前方的光变得平稳,像是进入了真正的通道。撕扯力减弱,耳边的嗡鸣也退了下去。他松了半口气,但没敢放松,灵魂空间依旧护着全身,混沌气旋仍在高速运转。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血色令牌突然一烫。
不是发烫,是烧,像有火从里面烧出来。他低头,看见拼合的缝隙里渗出一丝金光,顺着令牌爬上来,缠住他的手指。
灵魂空间猛地一震。
混沌气旋停了一瞬。
紧接着,整个空间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灰蒙蒙的天地间,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影子——不是人,也不是物,像是一扇门的轮廓,在混沌深处若隐若现。
陈凡没看清。
因为就在那一瞬,光门轰然炸开。
背后的青光彻底崩塌,像一座山塌了。他被一股巨力往前一推,整个人飞了出去。最后一眼,他看见玄一门的方向——山门塌陷,大殿成灰,那根断碑倒在废墟里,连“禁”字都看不清了。
他没再看。
他闭眼,任由那股力把自己推出去。
身体在飞,意识却沉了下来。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恩怨,全都留在了后面。孙胖子的麦饼,铁蛋的傻笑,吴长老的鞭子,吴坤的笑纹……全都成了灰。
但他还活着。
他还有路要走。
不知过了多久,飞行的速度慢了下来。
周围的光不再刺眼,变得柔和,像是黄昏的天色。他能感觉到脚底下有了实感,不是虚空,是地。
他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荒原,黄土漫天,风里带着沙。远处有几根石柱立着,像是废墟的残骸。天是灰的,云不动,空气里没有灵气波动,也没有生命气息。
他站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血色令牌。
两块残片依旧拼在一起,但边缘的金光消失了。它现在就是一块普通的玉,连温度都没有。
他把它收进怀里。
然后,他抬起右手,慢慢握紧。
掌心有一道浅痕,是刚才被乱流划的,血已经干了。
他没擦。
风从荒原上刮过,卷起一片沙尘,打在他脸上。他站着没动,像一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石像。
远处,一根石柱突然裂开,裂缝中渗出一丝黑气。
他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