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许琅晃晃悠悠地回了房。
姬无双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指尖摩挲着那只用过的酒杯,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房间,她的思绪很乱……
睡不着。
根本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明天分别的画面。
她烦躁地推开窗,身形一晃,如同一只红色的轻燕,悄无声息地掠上了屋顶。
盛安城的屋顶大多都在之前的战斗中塌了,也就这客栈还算完好。
然而,当她落在屋脊上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只见最高的飞檐处,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许琅曲着一条腿,手里拎着一壶酒,正仰头看着头顶那轮圆得有些过分的明月。
“你也睡不着?”
许琅没有回头,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
“嗯。”
姬无双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瓦片冰凉,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却抵不过身边男人传来的热度。
“今儿个是十一月十五。”
许琅晃了晃酒壶,指着那轮圆月,“月亮最圆的时候。再过个把月,就该过年了。”
过年。
这两个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团圆,是喜庆。
可对于姬无双来说,却是最难熬的日子。
以往的每一年除夕,她都是在九爷府冰冷的地牢里,或者执行任务的途中度过,看着万家灯火,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独自舔舐伤口。
“想家了?”
姬无双侧过头,看着许琅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啊,想家了。”
许琅也没矫情,咧嘴一笑,淡淡道:“想家……但其实也想留两天,毕竟和你也快相处出感情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姬无双,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其实,主要是怕她们把我想得太狠,万一我回去晚了,她们集体改嫁怎么办?”
“噗嗤。”
姬无双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如冰雪消融,百花盛开。
“改嫁好呀,就你这无赖样,谁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身子却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两人并肩坐着,肩膀抵着肩膀。
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停了。
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那壶在两人手中传递的烈酒。
许琅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幽香,那是皂角混合着体香的味道,很好闻。
姬无双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那是混合着血腥、汗水以及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味道,很让人沉醉。
这一夜,盛安城的月光很温柔。
……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还弥漫着晨雾。
客栈门口,一匹神骏的枣红马已经备好,马鞍旁挂着沉甸甸的行囊,那是姬无双昨晚连夜让人准备的干粮和水,还有一些盛安城的特产。
“行了,别送了。”
许琅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
他拉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姬无双。
今天的姬无双,没有穿那身惹眼的红衣,而是换回了一身素净的黑裙,脸上也没戴面具,素面朝天,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路上小心。”
姬无双双手拢在袖子里,指甲掐着掌心,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路上少管闲事,早点回家……”
“放心吧。”
许琅嘿嘿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这张脸刻进脑海里。
“走了!”
一声低喝,马鞭扬起。
“驾!”
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冲破晨雾,向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姬无双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晨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帘。
良久。
久到客栈掌柜都忍不住探出头来查看,她才缓缓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
“混蛋……”
一声极轻的呢喃,消散在风中。
……
一炷香后。
城主府,潇河的书房。
原本正在算账的潇河,突然感觉脖颈后一阵发凉,那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直觉。
他猛地抬头,浑身的肥肉瞬间一颤,手中昂贵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账本上,晕染开一团墨迹。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太师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姬无双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把熟悉的匕首,刀尖在扶手上轻轻划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楼……楼主?!”
潇河腿一软,熟练地跪了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您……您有什么吩咐?”
“听好了。”
姬无双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完全没有了在许琅面前的那种小女儿姿态。此刻的她,又是那个杀伐果断、令人闻风丧胆的烟雨楼楼主。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姬无双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盛安城原来的生意,照旧。但是……”
她话锋一转,手中的匕首猛地钉入红木扶手,入木三分!
“从今天起,人口买卖的勾当,给我彻底停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敢背着我再干这勾当,或者是欺压良善……”
“属下不敢!属下绝对不敢!!”
潇河吓得把头磕得砰砰响,“属下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哼。”
姬无双冷哼一声,无意间,气场全开。
“五天后,烟雨楼的顶级杀手团会到盛安城。他们负责护送那批黄金和古董去许城。”
“若是少了一两银子,或者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姬无双走到潇河面前,弯下腰,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森然的笑意,“你就把自己洗干净,等着点天灯吧。”
“是是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用性命担保,万无一失!!”
潇河浑身抖如筛糠,连看都不敢看姬无双一眼。
“很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香风掠过。
潇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那把依旧插在扶手上的匕首,还在微微颤动,昭示着刚才那位煞星真的来过。
……
半个时辰后。
盛安城外,官道旁的一处密林中。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低头吃着青草,马鞍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行囊,比许琅那个还要大上一圈。
姬无双站在马旁,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银色面具。
这面具比之前那个更加精致,边角处雕刻着繁复的彼岸花纹路,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盛安城的方向,那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牢笼。
又转头,看向官道延伸的远方,那是许琅离开的方向,也是通往许城的路。
“许琅啊许琅……”
姬无双嘴角勾起一抹妩媚至极的笑意,那是卸下重担后,发自内心的轻松与狡黠。
“不如你猜一猜,我们谁先到许诚?”
说完,她缓缓将面具戴在脸上。
遮住了倾城的容颜,却遮不住眼底那抹跃跃欲试的光芒……
“驾!”
白马长嘶,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顺着官道疾驰而去。
只不过,她并没有走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更为隐蔽的小道。
“本座还挺喜欢许诚的……”
风中,传来了女子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还有几分对未来的期许。
此时的许琅,正骑在马上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完全不知道,还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