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蓉抱着唐鹤轩跑进屋子,便脱力一般,靠着门板跌坐在地。
抱着双肩,蜷成一团。
将脑袋埋在臂肘间,咬着胳膊,痛哭不止。
唐鹤轩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便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模样,踮着小脚,抱着她的脑袋,轻轻拍抚。
手上抚着她的长发,嘴里还念念有词……
“姨母乖……姨母不怕,有鹤轩在……鹤轩会保护你的……”
许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说保护的话太过无力。
他拍抚着谢蓉的肩膀,突然改口。
“路呼呼也会保护姨母的,姨母不要怕……”
“不……”
谢蓉抽泣着摇了摇头。
抬手将瘦小的唐鹤轩圈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声音嗫喏。
“没有人,没有人能保护我们……
鹤轩你要记得,一定要自己强……
自己强大了,才能活下去!”
“嗯……鹤轩记住了,姨母不要哭了,等鹤轩长大了就去练武,鹤轩保护姨母。”
谢蓉满心动容,感动得不住颔首。
在鹤轩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将鹤轩抱到床上,瘫软在他身侧,轻拍,哄他入睡。
受到惊吓的鹤轩一直睡不安稳,她耐心地拍哄着。
直到他睡熟,才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忘却方才伤痛,涌上些许睡意,却忽地听到了路虎的敲门声。
“三小姐,你……好些了么?”
听到路虎试探询问的声音,她倏地睁开眼睛,一瞬间恍然惊醒。
刚刚的痛苦记忆伴随着那些刺耳的调侃和辱骂,齐齐翻涌而来。
心脏剧烈跳动,浑身汗毛都耸立起来,双臂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她搂着鹤轩的指尖一僵,不自觉收回来,按住了锁骨上的官妓刺青。
纤细的手指逐渐收紧,缓慢攥成拳头。
她抓着胸前衣襟,眼神时而尖锐时而迷茫,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她才撑着酸软的胳膊,艰难起身。
整理了一下衣衫,她对着床头的镜子抹去眼角泪珠,深吸一口气,方才过去开门。
“路大哥……”
她沙哑着嗓子开口,不曾抬眸。
路虎也不敢看她满是泪痕的脸,更不敢看她受伤的表情。
只垂着脑袋,吞吞吐吐笨拙地安抚她。
“三小姐,刚刚那几个人……已经被我狠狠收拾了。
他们,他们是这碧源县县令的亲戚,依靠亲缘关系买官做了捕快。
不过现在都,都已经被革职查办了,你……
那个,你感觉怎么样,用不用我帮你找个郎中看一下……”
“路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谢蓉想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奈何死死攥着门扉的青白指尖,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痛苦煎熬。
路虎很想安慰她几句,可笨嘴拙舌的他……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犹豫半晌,还是拿出了在成衣铺买的衣服,双手捧着递到了她面前。
“三小姐……那个,你的衣服都破了,我帮你买了一件……”
路虎本是无心,可话到谢蓉耳朵里,却变得刺耳又难堪!
她知道……
刚刚的她很狼狈,很不堪,很下贱!
可为什么一定要一次次地提醒她?
提醒她,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人尽可夫的身体,看到了她肮脏下贱的标志!
还想让她怎么样呢?
事到如今……
难道……
真的要逼她去死吗?
可是……
凭什么?
把她害成这样的人,把长姐和鹤轩害成这样的人还活着!
凭什么要她去死!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样如了歹人的愿!
要拼一拼!
就算输了,败了,死了!
她还能化作厉鬼!
总之……
她绝不放过太子,绝不放过辛怀稷!
她咬着牙关,眼含热泪,手上紧攥着门板,一字一顿地拒绝了路虎的心意。
“多谢路大哥好意,但……
男女有别,私受衣饰于礼不合。
恕我不能收下,还请路大哥莫要见怪。”
路虎一怔,下意识便要解释。
“不,三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的衣服破了,这才,这才帮你买一件的。
将军,将军和嫂夫人把三小姐托付给我,我有责任照顾好你……”
呵……
谢蓉自嘲般轻嗤一声。
笑中含泪,苦笑摇首。
“路大哥不必一再强调,小女子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分逾矩之念,更不敢存此妄念……
路大哥的关照之情我记下了,来日返边,自会向兄长美言,路大哥安心便是。
时辰不早了,还望路大哥早些休息,小女子乏了,恕不远送。”
“不是,三小姐,我不是……”
不等路虎开口解释,谢蓉已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刚刚平稳的心绪又如山洪崩塌,直坠深谷。
她背靠着门板,捂着锁骨上的刺青,崩溃地抓挠着!
眼泪哗哗落下,却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尖锐的疼痛从锁骨处传来,她缓缓停下了手上动作。
目光凝在了桌面的包袱上。
她记得,那里有……
毁了它!
割掉它!
只要把它割下来,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官妓的身份了!
不会有人……再欺辱她……
她止住眼泪,囫囵抬手抹去泪花。
跌跌撞撞地扑到桌边,快速扯开包裹,从里边翻出夏浅带给她防身的匕首。
咬住刀鞘,对着床边铜镜,照着锁骨处的青黑刺字,狠狠划了下去!
“呃……呃!”
当啷一声,刀鞘落地。
本就睡不安稳的鹤轩一个激灵,她忍着剧痛,屏住呼吸。
满头大汗地攀爬过去,轻拍床上的鹤轩。
待他重新沉睡,才撑着椅子爬起来,从包裹中翻找着止疼药和纱布绷带……
简单包扎后,她苍白着嘴唇,对着铜镜中“崭新”的自己,虚弱地勾唇,笑出了声。
从今后,她,再也不是官妓了!
她对镜坐了良久,方才浑浑噩噩躺到床上,安稳地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她打开门才看见,路虎竟然靠在门外,守了一整个晚上!
手里还抱着那套粉红色的罗裙。
一见她出来了,他急忙擦了擦嘴角口水,匆匆起身。
“三小姐,我……”
“路大哥,该启程了。”
路虎一愣,看着气场变了许多的谢蓉,怔怔颔首。
三人再次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