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厢房的晨雾已淡得近乎透明,不再是山门处那般刺骨寒凉,反倒被铜炉中漫出的药香烘得暖融融的。松针与艾草的余烬在炉底泛着微光,袅袅药烟缠绕着窗棂漏进来的晨光,在空气中织成细碎的金纹,将之前弥漫的血腥与阴寒,彻底驱散得无影无踪。
我靠在柏木床的软枕上,浑身依旧酸软无力,经脉处传来隐隐的酸胀感,像是被细细的丝线拉扯着,每动一下,胸口还会泛起淡淡的钝痛——那是重伤未愈、灵根初醒的痕迹,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撕心裂肺的剧痛,反倒带着一丝鲜活的暖意,证明我是真真切切地活了下来。
傅承渊就躺在我身旁的床上,比我醒得稍晚些。我偏头看他时,他正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汗珠,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上好的宣纸,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毫无血色,唇瓣也因喝了几剂汤药,泛起淡淡的粉。他刚一睁眼,目光便直直落在我身上,眼底的惊惶与后怕还未散去,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胸口的伤口却被牵扯,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血丝。
“别动!”我下意识地想去按住他,指尖刚碰到他的肩膀,便被自己体内的酸胀感拽得一顿,声音也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肋骨断了四根,再乱动,小心清风师叔过来给你扎满银针,让你连动都动不了。”
傅承渊动作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被温柔取代。他乖乖躺回枕上,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指尖依旧有些凉,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暖意,掌心的薄茧蹭过我的手背,带着熟悉的触感:“我没事,就是怕你又不舒服。刚才昏过去的时候,总梦见你被咒力缠着,喊你的名字都没反应。”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语气却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个受了伤还惦记着主人的大狗。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暖,又忍不住想笑,眼底的水汽还未散尽,嘴角已微微上扬:“傅承渊,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当初抱着黑袍护法不放,硬要给我争取机会?现在倒好,自己躺成个‘半截身子不能动’的病号,还反过来担心我。”
“护着老婆孩子,天经地义。”他梗着脖子反驳,胸口一动,又疼得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的模样,瞬间没了之前在寒渊谷拼杀时的凌厉,反倒多了几分笨拙的可爱,“再说了,我这不没事了吗?等我们养好伤,就去救念初,到时候,我再给你和念初当保镖,再也不让你们受半分委屈。”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清风师叔端着一个陶制药碗走进来,素色布衫的袖口依旧沾着药草碎屑,眉眼带着几分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醒了就别贫嘴了,两个人加起来,比念初那个小家伙还不省心。傅承渊,你胸口的伤刚缝合好,再乱动,我就给你用固本针,扎上就浑身僵硬,看你还能不能瞎折腾。”
傅承渊瞬间噤声,乖乖躺好,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学生,惹得我忍不住低笑出声,一笑,胸口便疼得我倒抽冷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清风师叔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石案上,先走到傅承渊床边,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缓缓开口:“阳煞之力在慢慢恢复,冥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就是肋骨愈合得慢,往后少说话、少用力,别总想着逞英雄。”
说完,他又走到我身边,拿起药碗,用木勺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递到我唇边:“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寒烬秘咒暂时压制住了,灵根也觉醒了,只是经脉受损严重,这剂温养汤,你得每天喝三剂,连喝半月,才能慢慢滋养好经脉,不然日后灵气运转,还会疼。”
汤药依旧苦涩,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淡淡的清甜,我皱着眉喝了一口,忍不住吐槽:“清风师叔,你就不能再多加点灵蜜吗?这药苦得我舌头都麻了,上次在寒渊谷,我喝的阳火草汁液都没这么苦。”
“良药苦口,灵蜜加再多,也不如药效重要。”清风师叔板着脸反驳,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几分,又舀起一勺,吹得更凉了些,“再说了,念初那小家伙醒了,也得喝苦药,到时候你们娘俩一起喝,也好有个伴。”
提到念初,我心头一软,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伸手轻轻摸了摸锁骨处的护灵玉符,玉符依旧冰凉,裂纹清晰可见,却像是带着柳伯的温度,轻轻贴着我的肌肤:“清风师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救念初?我想他了,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好好睡觉,有没有踢被子。”
“等你和承渊再休养几日。”清风师叔放下木勺,从药箱里取出几枚银针,指尖捏着银针,精准地刺入我手腕的穴位,动作娴熟得没有一丝停顿,“我们利用阳炎草、本命傀核和《金乌渡冥诀》对念初的伤势做了简单的处理,还可以抗几日。因为救念初的仪式,需要你和承渊的灵气配合,你灵根刚觉醒,他阳煞之力未复,现在动手,不仅救不了念初,还会耗损你们的生机,反倒辜负了柳伯的付出。”
我点了点头,心里虽急切,却也明白清风师叔的道理。傅承渊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轻声安慰:“别急,我们好好养伤,几日很快就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念初,一起看着他醒过来,好不好?”
“好。”我轻声应着,眼底泛起淡淡的水汽,却不再是绝望,而是满满的希望。
清风师叔施完针,又叮嘱了几句“不许乱动、不许偷偷倒掉汤药”,便端着空药碗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瞥了傅承渊一眼,警告他“好好看着初一,别让她耍小性子”。傅承渊连忙点头应下,那乖巧的模样,又惹得我低笑不止。
不多时,明月师叔也走了进来,他手里抱着一卷泛黄的绢册,还有那台存着《金乌渡冥诀》的平板电脑,月白色长衫一尘不染,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眉眼间依旧温润,他走到石案旁,先将绢册轻轻放在上面,抚平边角,又拿起平板电脑,用一块干净的锦布,细细擦拭着屏幕,一遍、两遍、三遍,直到屏幕亮得能映出他的影子,才停下动作。
“明月师叔,你这平板电脑擦得,比我脸都干净。”我笑着调侃,“再说了,这平板一直放在厢房里,也没沾灰,你至于擦这么多遍吗?”
明月师叔抬眸看了我一眼,语气认真得有些可爱:“这平板里存着《金乌渡冥诀》,是救念初的关键,不能有半分损伤,也不能沾灰,万一灵气侵入,弄坏了里面的内容,就麻烦了。”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厢房中央的三枚灵玉,“还有那三枚灵玉,上次布阵耗损了不少灵气,我每天都要擦拭、滋养,必须摆得整整齐齐,才能更快恢复灵气,日后救念初,或许还用得上。”
正说着,玄虚师叔大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黑色劲装,肩头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依旧隐隐透着一丝血迹,身形依旧魁梧,脚步却比之前轻了些,显然灵气耗损未复。他刚一进门,便不小心碰到了石案旁的一盆艾草,艾草叶子掉了几片,落在明月师叔刚整理好的绢册旁。
明月师叔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艾草叶,又用锦布擦了擦绢册上的灰尘,语气带着几分崩溃:“玄虚!你就不能轻一点?这绢册是复刻的《金乌渡冥诀》,经不起折腾!还有这艾草,我摆在这里是为了汇聚灵气,不是让你碰倒的!”
玄虚师叔挠了挠头,一脸无辜,语气粗线条却带着几分歉意:“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着过来看看初一和承渊,顺便守在门口,防止阴傀门的余孽过来捣乱。”他说着,走到门口,往门框上一靠,身形挺拔如松,眼神警惕地望着窗外,可嘴角还沾着一点灵蜜的痕迹,显然是偷偷吃了清风师叔用来给汤药调味的灵蜜,反差萌瞬间拉满。
我和傅承渊看着两人一闹一静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傅承渊低声跟我说:“你看,玄虚师叔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比谁都细心,就是手脚笨了点,总惹明月师叔生气。上次在寒渊谷,他还偷偷给我塞了一块疗伤的灵玉,说是怕我撑不住。”
我点点头,心头暖暖的。
师傅大多时候会在东厢房陪着念初,偶尔过来看看我和傅承渊。他每次来,都会坐在床边,跟我们说念初的情况:“念初睡得很安稳,气息越来越平稳,体内的阴邪之力被聚灵阵压制着,等你们养好伤,我们便用阳炎草为引,本命傀核调和气血,再依《金乌渡冥诀》的功法,驱散他体内的阴邪之力,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每次听到师傅这么说,我和傅承渊都会格外安心。
师傅看着我锁骨处的玉符,声音低沉而温柔:“柳伯毕生的灵气,都注入了这枚玉符里,救了你一命,玉符虽凉了,可他的心意,他的守护,从来都没有消失。等念初醒了,我们带着他去寒渊谷,给柳伯磕个头,告诉他,我们没有辜负他的付出,告诉他,念初平安了,你也平安了。”
我点了点头,泪水无声滑落,傅承渊紧紧握着我的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低声安抚:“别哭,等我们养好伤,就带念初去看柳伯,我们还要告诉柳伯,阴傀门的阴谋,我们一定会粉碎,不会让他白白牺牲。”
休养的日子,慢得像山间的流水,却也暖得让人安心。每天清晨,清风师叔准时送药过来,一边吐槽我们“喝药比登天还难”,一边偷偷在汤药里加一点点灵蜜,让苦涩的汤药多了几分清甜;上午,明月师叔会过来整理古籍和阵法,偶尔给我讲灵根觉醒后的修炼法门,教我如何温和地运转灵气,避免经脉受损,他讲课的时候格外认真,哪怕我听不懂,他也会一遍遍地讲,直到我明白为止;玄虚师叔则一直守在厢房门口,偶尔进来陪我们说几句话,给我们讲渡厄斋山下的趣事,比如哪家的果子熟了,哪家的小狗总跑到山门处蹭饭,偶尔还会偷偷给我们带几颗甜甜的灵果,被清风师叔发现后,便会被追着念叨半天;傅承渊则寸步不离地陪着我,他重伤未愈,却硬要学着照顾我,笨拙地给我擦手、掖被角,偶尔试着给我喂药,却总不小心打翻药碗,惹得我又气又笑,他自己也一脸懊恼,念叨着“等我好了,一定好好学照顾人”。
有一次,我试着按照明月师叔教的方法,运转体内的灵根灵气。指尖渐渐泛起淡淡的青光,那是灵根觉醒后的光芒,温暖而柔和,顺着经脉缓缓游走,经脉处的酸胀感渐渐缓解,胸口的钝痛也淡了几分。我正看得入神,灵气却突然紊乱,指尖的青光瞬间黯淡下去,胸口传来一阵淡淡的剧痛,疼得我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傅承渊瞬间慌了,连忙按住我的手,语气急切:“初一,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清风师叔!”
“不用不用,”我拉住他,喘着气笑道,“就是灵气运转得太急了,没事的。你看,我的指尖能泛青光了,明月师叔说,等我灵气稳定了,就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念初的气息了。”
傅承渊看着我指尖淡淡的青光,眼底满是欣喜,又带着几分心疼:“慢点来,别着急,不管多久,我都陪着你。就算灵气运转不好也没关系,有我在,有师傅和师叔们在,我们总能养好伤,总能救念初。”
一旁整理灵玉的明月师叔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伸手搭在我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缓缓开口:“灵根觉醒后,灵气运转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急躁。你体内的咒力只是暂时压制,若是灵气紊乱,很可能会让咒力再次反扑,往后切记,每天只运转半个时辰,不可贪多。”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青玉石,放在我的手心,“这枚青玉石能辅助你稳定灵气,戴着它,运转灵气时,会舒服些。”
我握着掌心温润的青玉石,心头暖暖的,连忙道谢:“谢谢明月师叔。”
“跟我客气什么。”明月师叔笑了笑,又转身去整理灵玉,只是这一次,他特意将灵玉摆得离我的床近了些,“这样,灵玉的灵气能稍微滋养你,帮你稳定经脉。”
玄虚师叔也凑了过来,看着我掌心的青玉石,一脸羡慕:“明月,你怎么不给我也弄一枚?我上次布阵,灵气也紊乱了,现在肩膀还疼呢。”
明月师叔头也不抬地说道:“你那是灵气耗损过度,又不爱惜自己,天天瞎折腾,给你十枚青玉石也没用,好好调息,少惹事,比什么都强。”
玄虚师叔撇了撇嘴,不敢反驳,却偷偷瞪了明月师叔一眼,转身又靠回门框上,继续当他的“守门大将”,那模样,活像个受了委屈却不敢吭声的孩子,惹得我和傅承渊又笑了半天。
暮色渐浓时,疗愈厢房的灯光渐渐亮起,铜炉中的药香依旧浓郁,混合着灵果的清甜,格外好闻。
傅承渊靠在枕上,给我讲他小时候在渡厄斋的趣事,比如他小时候调皮,偷偷摘了清风师叔种的灵草,被清风师叔追着扎了十枚银针;比如他和玄虚师叔比试,被玄虚师叔不小心推倒在泥坑里,哭着找师傅告状;比如明月师叔总逼着他整理古籍,他偷偷把古籍藏起来,被明月师叔发现后,罚他抄了三遍《清心诀》。
这些趣事,冲淡了寒渊谷带来的阴霾,也让我更加了解身边这些人的过往。我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感受着他掌心的暖意,触摸着锁骨处冰凉的玉符,心头满是安宁。我知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寒烬秘咒只是暂时压制,阴傀门的阴谋还未粉碎,念初还未醒来,可我不再害怕。
我们会好好养伤,会粉碎阴傀门的阴谋,会救念初醒来,会带着念初去见柳伯,会好好活着,不辜负每一次劫后余生。
夜深了,傅承渊渐渐睡着了,呼吸平稳而均匀,胸口的伤口不再渗血,脸色也渐渐红润了些。我握着他的手,掌心戴着明月师叔给的青玉石,指尖泛着淡淡的青光,隐约能感知到一丝微弱的暖意,从东厢房的方向传来——那是念初的气息,微弱却鲜活,像是在回应着我,像是在告诉我们,他很快就会醒来,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
铜炉中的药香渐渐淡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身上,洒在石案上的绢册和平板电脑上,洒在那三枚整整齐齐的灵玉上,温柔而静谧。
我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噩梦,没有疼痛,只有无尽的温暖与希望。我梦见,柳伯站在山间的晨光里,笑着看着我们;念初醒了,穿着小小的布衫,抱着小熊玩偶,笑着扑进我和傅承渊的怀里,喊着“爸爸妈妈”;师傅和三位师叔坐在一旁,煮着灵茶,聊着家常,清风师叔不再吐槽我们,明月师叔不再执着于整理东西,玄虚师叔手里拿着灵果,笑得一脸憨厚。
这场梦,温暖而真切。我知道,它很快就会实现。因为我们熬过了九死一生,因为我们心中有爱,有执念,有守护,所以,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我们都能携手并肩,一步步走向春暖花开,走向一家团聚的安宁与幸福。
天快亮时,清风师叔又端着汤药过来了,看到我和傅承渊紧紧握着的手,还有我掌心淡淡的青光,眼底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轻声说道:“看来,恢复得不错。再好好养上几日,我们就开始准备救念初的仪式。”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清风师叔温柔的眉眼,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晨光,笑着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我锁骨处的玉符上,虽冰凉,却仿佛被晨光烘得暖了几分,像是柳伯的目光,温柔而坚定,陪着我们。
接下来的三日,我们依旧在安心休养。傅承渊渐渐能勉强坐起身,偶尔会陪着我在厢房的小院里晒太阳,他扶着我慢慢走动,脚步笨拙却小心翼翼,生怕我摔倒。
师傅每天都会过来,跟我们说念初的变化:“念初体内的阴邪之力越来越淡,呼吸越来越平稳,有时候还会轻轻动一下手指,想来,快要醒了。”
每次听到这些,我和傅承渊都会格外激动。傅承渊总会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初一,等念初醒了,我们带他去山下玩,去吃他最爱的糖葫芦,去看小河流水,去摘灵果,再也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我点点头,眼底满是期待。我知道,再过三日,我们就能启动救念初的仪式,就能见到醒来的念初,就能告慰柳伯的在天之灵,就能彻底粉碎阴傀门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