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氛围显得有些宁静,东方凌尘的心中涌起些许感动,让他那一直躁动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缓和。
“先生说的哪里话,是凌尘顽劣,不堪教导,让先生失望才是。”
陈儒摆了摆手,笑道:“一个知识越贫乏的人,越是拥有一种莫名巧怪的勇气,和一种莫名奇怪的自豪感,因为学识越贫乏,他所相信的东西就越绝对,因为他从没有听过与此相对立的观点。夜郎自大是无知者、是好辩者的天性。顽劣与否,不是别人说的,也不是自己说的,瞻前顾后也许并非少年人的心性,越是强者,越需要看透事务的本质,这点,我想你牢记。”
“学生多谢先生教诲。”东方凌尘一揖到底,又是十分恭敬的对陈儒行了个礼。
“好了,你的第一位客人已经来了,而且似乎火气还不小。”陈儒笑了笑,无奈道。
东方凌尘同样报以一个微笑:“无妨,我早料到他会第一个来,我这边出去。”
“不用。”陈儒伸手拦住了东方凌尘,“大街上说话不便,你就在学堂等他吧,我还要去整理经文,你忙你的,若有需要打架的,估计你也不需要我,但倘若要论面子,我这个学堂山长多少还是有些的。”
东方凌尘点头笑道:“是。先生的面子,我还是知道的,毕竟读书人的脸皮想来都比旁人厚些。”
“呵,你的混小子,还真不禁夸。”陈儒晃了晃胳膊,一摇一晃的沿着游廊而去。
没过多时,门外便传来通报的声音:“金衣兰月侯到!”
声音传到东方凌尘耳中之时,兰月侯的人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许是陈儒与书院中的先生学子打过了招呼,所以除了东方凌尘,并没有其他人出来迎接。
不过兰月侯来书院只是为了东方凌尘,没有旁人,说话倒还方便些。见得东方凌尘坐在藏书阁外的石凳上悠闲的看着话本,兰月侯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东方凌尘的身边,一屁股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东方凌尘就像没看见一般,继续翻着自己的话本。兰月侯眼睛盯的都发涩了,见东方凌尘还是不为所动,这忍不住一把按下他手中的话本。
东方凌尘阴阳怪气的调侃道:“呦,这不是北离最英俊、最潇洒的月离公子嘛,怎么有空来学堂了?还是说萧若瑾昨天见了亲儿子之后病一下子就痊愈了?不需要你监国了?”
兰月侯的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你小子能耐了是吧,连声皇叔都不叫了,还直呼其名,昨天我就想揍你了。”
“省点力气吧,你又打不过我。”东方凌尘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你若想让人喊你皇叔,回头改个名,叫萧玄德,保证人人喊你叔。”
“少耍嘴贫,你昨天去皇陵了是吧,城楼上那个名单是怎么回事?”兰月侯正色道。
“从哪几个老太监嘴里翘出来的,至于这名单上的人,你不妨猜一猜?”东方凌尘故作神秘的说道。
兰月侯的思绪转瞬而过,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难道是与琅琊王兄有关?”
东方凌尘目光微凝,反问道:“五年前,父亲以谋逆罪被判斩首,朝中求情之人皆遭罢黜,就连萧瑟也被贬青州。彼时能够阻止朝局的只有你和董太师,可你二人皆不在朝中,你难道从未觉得奇怪吗?”
“不错,倘若五年前我在,定会阻止皇兄手足相残,但......”
东方凌尘没有理会兰月侯,接着说道:“浊清以龙封卷轴,煽动朝中文武妄图废君另立,而浊清已离朝堂多年,影响再大也毕竟有限,自然要联络朝中文武,寻找合适的盟友。将你与董太师暂时调离北离,通过龙封卷轴引起萧若瑾的怀疑,又让几个武将假意做出兵变的架势,逼迫我的父亲琅琊王不得不牺牲自己稳定朝局,同时浊清暗杀萧瑟,在去除掉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皇子后,再给我黄袍加身,以为琅琊王复仇之名扶我上位,最后再让我做一个傀儡皇帝。”
兰月侯听完,倒吸一口冷气,这一环接一环,一件接一件,竟是如此厉害的连环计。设计者即算出了皇兄的多疑,又料定琅琊王兄定然会选择牺牲自己,整个计划中,唯独东方凌尘跳脱了他们的算计,可即便这样,琅琊王兄最后还是死了。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吗?”兰月侯沉吟道,“所以那个名单上的人,就是当年参与推动琅琊王案的官员?”
“不错。”
“你把他们挂在城门上,是想逼京兆府翻案吗?”兰月侯思索片刻后道。
“京兆府?萧月离,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东方凌尘不屑道,“就凭那些饭桶,翻案?若是他们有那个胆子,今天还用的着你来找我?”
“那你就是想要逼皇兄翻案了?”兰月侯沉着脸道。
“不错,若无萧若瑾首肯,我父亲的案子整个北离有谁敢管,又有谁能管?”东方凌尘嘲讽道,“除非等到萧瑟那家伙登上龙位,替他皇叔翻案,但那时候萧若瑾早就死了,萧瑟为了顾及朝堂安稳,这个名单上的人恐怕也只能轻轻揭过,最后不过是给我父亲重新修一座祠堂,悼念他曾经的功绩与委屈罢了。”
“放弃吧,凌尘,皇兄是北离的皇帝,皇帝不会认错,他也不能错!这事不仅仅是翻案这么简单,还是动摇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皇权!”兰月侯无奈道。
东方凌尘并不打算说服兰月侯,因为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那个鸿沟。即便兰月侯现在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可他作为萧若瑾一手养大的亲弟弟,他不可能反抗自己的哥哥,也不可能打击萧氏皇族的权威。
权利这种东西,就像是细沙堆积而成的尖塔,达到一个稳定的高度也许需要漫长时间的积累,可摧毁它,也许只是一阵大风、一道海浪便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