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矿盟韩执事的到来,让本就微妙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如果说黑风寨、流云剑派、百草堂三方是嗅着腥味而来的鬣狗,那北邙矿盟便是盘踞一方的猛虎,其实力和影响力远非前者可比。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雷彪、青松、钱胖子三人交换着眼色,显然也没料到矿盟会在此刻插手,他们默契地选择了暂时观望,想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强龙”与看似藏着底牌的“地头蛇”之间,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林知珩面色不变,心中却已飞速盘算。北邙矿盟此时前来,绝无善意。最大的可能,便是北邙山魔气泄露,影响到了矿脉的稳定,甚至某些矿脉可能已经沾染魔气,无法开采。矿盟损失惨重,急需寻找替罪羊或补偿来源,而刚刚经历了北邙山变故、似乎还“有所奇遇”的林家,无疑成了一个诱人的目标。
“请韩执事进来。”林知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很快,一位身着华贵锦袍、面容倨傲的中年男子,在一群气息精悍的护卫簇拥下,龙行虎步般走入大厅。此人正是北邙矿盟的执事之一,韩奎,本身有着凝液境后期的修为,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韩奎目光扫过厅内,在雷彪等人身上略一停留,闪过一丝不屑,最终落在主位的林知珩身上,见他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眼中轻蔑之意更浓。
“哪位是林家主事之人?”韩奎语气傲慢,甚至懒得拱手见礼。
“在下林知珩,暂代家族事务。韩执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林知珩不卑不亢地回应。
韩奎大马金刀地在一张空着的客椅上坐下,直接开门见山:“指教不敢当。我北邙矿盟近日发现,周边多处矿脉受北邙山魔气侵蚀,品质下降,开采困难,损失巨大!经查,此次魔气爆发,与你林家前些时日擅闯北邙山核心区域,惊扰封印脱不了干系!此事,你林家必须给我矿盟一个交代!”
他一来便扣下一顶大帽子,将矿盟的损失直接归咎于林家,言辞咄咄逼人。
林剑鸣眉峰一竖,就要发作,却被林知珩以眼神制止。
林知珩脸上适时的露出“惊愕”与“冤枉”之色:“韩执事此言从何说起?北邙山魔气异动,乃蚀骨魔尊冲击封印所致,此乃天灾,北地人尽皆知。我林家势单力薄,不过是魔气肆虐下的受害者,何来能力‘惊扰封印’?至于擅闯核心区域更是无稽之谈,我林家子弟是为自保,被迫卷入,几近灭门,何谈擅闯?”他再次强调林家的“受害者”身份,并点出“几近灭门”的惨状。
“哼!巧舌如簧!”韩奎冷笑道,“若非你等惊动魔尊,封印何至于加速崩溃?魔气何至于大规模泄露?此事你林家难辞其咎!今日若不给出赔偿,就休怪我矿盟不讲情面!”
“赔偿?”林知珩苦笑一声,摊了摊手,“韩执事也看到了,我林家如今是何光景。庄内精锐折损,财物耗尽,连维持生计都颇为艰难,实在拿不出什么能入矿盟法眼的赔偿。”他示敌以弱,将皮球踢了回去。
韩奎眼神一厉,图穷匕见:“没钱?那就用东西抵!我听说你林家二小姐医术不凡,手中或有几张古方;你林家城外那三处矿脉,虽品相一般,但地段尚可,充作赔偿也勉强够格!交出古方和矿脉地契,此事便作罢!否则……”他身后护卫齐齐踏前一步,煞气逼人。
图穷匕见!竟是直接索要林清荷的医道根本和林家最后的经济命脉!
雷彪等人听得眼中放光,若林家真被矿盟逼得交出这些,他们不介意趁机分一杯羹。
林剑鸣气得浑身发抖,剑意几乎要压制不住。苏月岚的眉头也紧紧蹙起,指尖微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林知珩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韩执事,好算计。不过,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哦?何事?”韩奎眯起眼睛。
“您只看到魔气泄露导致矿脉受损,可曾想过,魔气因何而泄露?魔尊因何而躁动?”林知珩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那股属于战略家的自信与气势却陡然提升,“是因为封印年久失修?还是因为……有人在暗中破坏,意图释放魔尊,祸乱北地?”
他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连韩奎也脸色微变。
“你什么意思?”韩奎沉声道。
“没什么意思。”林知珩踱步到厅中,目光扫过韩奎,又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影堂管事之前退走的方向(他猜测矿盟中可能也有影堂或其关联势力的渗透),“我只是想提醒韩执事和矿盟的各位,真正的敌人,或许并非我林家这样挣扎求存的小角色,而是那些隐藏在暗处、唯恐天下不乱的魑魅魍魉。若矿盟此时将精力放在打压我林家上,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若因此导致魔患进一步扩大,届时损失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几处矿脉了。”
他巧妙地转移矛盾,将矿盟的损失引向潜在的“幕后黑手”,并点明继续逼迫林家可能带来的更大风险。
韩奎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北邙山的水很深,矿盟内部也对魔气泄露的原因有所猜测。林知珩的话,正好戳中了他和一些矿盟高层的担忧。
见韩奎有所动摇,林知珩趁热打铁,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真诚”:“韩执事,矿盟的损失,我林家感同身受。虽然我林家无力直接赔偿,但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合作。”
“合作?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矿盟合作?”韩奎冷哼,但语气已不似之前强硬。
“我二姐林清荷,于祛除魔气、净化污秽方面,略有心得。”林知珩抛出了诱饵,“若矿盟需要,我林家可提供特制的‘清瘴丹’,或许对净化受魔气侵蚀的矿脉有所帮助。当然,药材成本需由矿盟承担,我林家只收取微薄的炼制费用。此举,既可缓解矿盟燃眉之急,亦可彰显我林家弥补‘过失’的诚意,更可联合各方,共同应对魔患,岂不比强行索取那几张未必有用的古方和贫瘠矿脉,要来得更有价值?”
他提出的“清瘴丹”,正是基于林清荷的医术和对魔气的理解,将“赔偿”变成了“合作”,化被动为主动!
韩奎愣住了,他没想到林知珩会提出这样的方案。仔细一想,若林家真能提供净化矿脉的丹药,那对矿盟而言,确实是解了燃眉之急,远比抢几张不知底细的古方和贫瘠矿脉划算!而且,这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雷彪、青松、钱胖子三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这林三少,三言两语之间,竟然将一场灭顶之灾,扭转成了合作的可能?这份机智与口才,简直可怕!
苏月岚看着厅中侃侃而谈、智珠在握的林知珩,美眸中异彩连连,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总是在绝境中,能寻到那一线生机,并将之牢牢抓住。
林知珩感受到苏月岚的目光,回头与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份默契与信任,让他在面对强敌时,内心更加安定。
韩奎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林知珩:“你确定,那‘清瘴丹’有效?”
“二姐可先行炼制一批,由韩执事带回试用。若无效,我林家分文不取,任凭处置。若有效……”林知珩微微一笑,“我们再谈合作细节,如何?”
他将选择权交给了韩奎,同时也展现了林家的诚意和自信。
韩奎深深地看了林知珩一眼,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他挥了挥手,让身后护卫退下,语气缓和了不少:“好!我就给你林家一个机会!三日内,我要见到第一批‘清瘴丹’!”
“一言为定。”林知珩拱手。
韩奎不再多言,带着人转身离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厅内剩下的三方代表,面面相觑。林家竟然真的化解了矿盟的逼迫,还达成了初步合作?这林三少的手段,着实了得!
钱胖子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满笑容:“林三少爷真是少年英才!如此一来,净化矿脉,造福北地,实乃大善!我百草堂愿为贵庄提供炼制‘清瘴丹’所需的一切药材,价格绝对公道!”他立刻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青松道人也拂尘一摆,语气郑重了许多:“林小友心怀北地安宁,贫道佩服。若有所需,流云剑派亦可提供助力。”他开始转变态度,试图交好。
连雷彪也收敛了凶悍,瓮声瓮气地道:“林三少,是条汉子!我老雷服了!以后在这北地,有什么事,可以报我黑风寨的名号!”匪类最重实力和手段,林知珩的表现,赢得了他的些许尊重。
林知珩对三人的态度转变心知肚明,客气地回应了几句,并未立刻深入合作,只是留下了余地。
送走这三方势力后,大厅内终于暂时恢复了安静。
林剑鸣长舒一口气,看向林知珩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骄傲:“三弟,真有你的!”
苏月岚走上前,轻声问道:“累了吧?魂力消耗不小。”她自然地伸出手,扶住林知珩微微有些摇晃的手臂,渡过去一丝清凉柔和的天一真水之力,滋养着他疲惫的神魂。
林知珩顺势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温润与支持,心中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低声道:“还好。只是……‘清瘴丹’之事,还需二姐费心,而且药材……”
“药材之事,我来与百草堂交涉。”苏月岚柔声道,“你且安心调息。林家这‘四条腿’,如今算是真正站稳了第一步。”
然而,林知珩的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他看向后院方向,那里,饕餮的气息已然收敛,但灵魂契约中传来的那种慵懒与深不可测,让他心中稍安,却又带来了新的思量。饕餮苏醒,是福是祸?它那吞噬一切的本性,是否会带来麻烦?
同时,北邙矿盟的危机虽暂时化解,但魔尊的威胁依旧悬于头顶,影堂潜伏在暗处,小妹的伤势亟待救治……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他轻轻握紧了苏月岚的手,目光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身边这个愿意与他并肩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