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外传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在几人心中激起层层波澜。黑风寨、流云剑派、百草堂,这三个势力在北地算不上顶尖,但也各有根基,绝非易于之辈。他们在此刻联袂而来,所谓的“拜访”与“联盟”,其下隐藏的试探与觊觎,不言而喻。
“来得倒是快!”林剑鸣冷哼一声,手已按在剑柄之上,周身剑意隐而不发,却更显凌厉。她刚刚受命组建核心战卫,正是锐气最盛之时,对这些不速之客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林清荷面露忧色,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小妹,又看向林知珩:“三弟,庄内如今……能撑得起场面吗?”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林家顶尖战力刚刚经历恶战,人人带伤,小妹重伤昏迷,账目商业网络也需时间梳理,正是内部相对虚弱的时刻。
苏月岚感受到林知珩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她侧过头,轻声道:“黑风寨乃匪类,素来无利不起早;流云剑派是正道门派,但近年来式微,行事难免功利;百草堂以医药起家,与我林家或有合作可能,但也需防备。他们齐聚于此,恐怕北邙山之事,已有风声泄露,尤其是……知珩你最后激活火行阵眼时引动的心火异象,或许被某些人感知到了。”
林知珩点了点头,苏月岚的分析与他心中判断不谋而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魂力未复而产生的些许眩晕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
“无妨。他们既然是以‘拜访’之名而来,我们便以‘待客’之礼相迎。正好,也借这个机会,让我林家‘四条腿走路’的架子,先立起来给外人看看!”
他迅速做出安排:
“大姐,你与我同去前厅。不必刻意收敛剑意,但需控制在宗师初期的威压水准,让他们知道我林家仍有锋芒,却又不至于引起过度警惕。”
“二姐,你辛苦些,坐镇后方,确保庄内稳定,尤其是小妹的安全。若有变故,以你木行生机为引,启动庄内基础的防御阵法。”
“月岚,”他转向苏月岚,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请求,“你身份特殊,不宜直接以苏家名义介入,可否暂以我林家客卿身份陪同?你的见识与判断,对我至关重要。”
苏月岚嫣然一笑,眼波流转:“自然。我现在可是‘绑’在你这艘船上了。”她话语中带着一丝戏谑,更多的却是毫无保留的支持,让林知珩心中一定。
“好!那我们便去会会他们!”
青云庄,迎客大厅。
气氛算不上融洽,但也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三位来自不同势力的代表分坐客位,身后皆带着几名随从。
左手边是一位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壮汉,穿着粗布麻衣,腰间挎着一柄九环鬼头刀,眼神凶悍,正是黑风寨的二当家,“裂山刀”雷彪,实力约在凝液境巅峰。他大大咧咧地坐着,目光不时扫过厅内布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贪婪。
右手边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面容清癯,是三流门派流云剑派的外事长老,青松道人,修为亦是凝液境巅峰。他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气息绵长,在暗暗感知着庄内的虚实。
居中的则是一位穿着锦袍、面带和气生财笑容的老者,是百草堂在此区域的执事,姓钱,人称钱胖子,修为不高,只在筑基后期,但一双小眼睛里却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
林知珩在林剑鸣与苏月岚(稍作易容,掩去过于惊艳的容貌)的陪同下,步入大厅。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步伐甚至略显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平静无波,径直走向主位坐下。林剑鸣按剑立于其侧后,宗师境的剑意虽刻意收敛,但那若有若无的锋锐,依旧让厅内三人神色微凛。苏月岚则安静地坐在林知珩下手位置,低眉顺目,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随行女子。
“三位远道而来,林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林知珩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哈哈,林三少爷客气了。”钱胖子最先笑着接口,拱了拱手,“听闻贵庄前些时日在北邙山似有奇遇,钱某等人心中好奇,特来拜访,顺便看看……有无合作的可能。”他话语圆滑,直接将试探的目的包裹在“合作”的外衣下。
雷彪哼了一声,声如洪钟:“林三少,明人不说暗话!北邙山魔气冲天,听说你们林家有人在里面闹出不小动静,还引动了异火?这等机缘,可不是一个小小林家能独吞的!我黑风寨要求不高,分润一份,日后在这北地,也好有个照应!”他话语直接而霸道,带着匪气。
青松道人则拂尘一摆,淡淡道:“林小友,北邙山乃险地,魔气非同小可。贵庄若真有所得,还望以苍生为念,勿要私藏,引来祸端。我流云剑派愿为北地安宁,尽一份心力。”他话语看似冠冕堂皇,实则也是索要好处,并暗含威胁。
面对三方或直接或含蓄的发难,林知珩脸上不见喜怒,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显得更加虚弱。他苦笑道:“三位实在是抬举我青云庄了。北邙山异变,魔尊欲破封而出,我林家不过是恰逢其会,为了自保,几位姐姐与我拼死一战,方才侥幸逃脱,哪里谈得上什么奇遇机缘?至于异火……更是无稽之谈,想必是魔气肆虐引发的天地异象,被我等撞见罢了。”
他矢口否认,并将自身姿态放得极低,点出自家人人带伤、小妹昏迷的惨状,暗示林家已是元气大伤。
雷彪明显不信,狞笑道:“林三少,你这套说辞骗骗三岁小孩还行!若真无所得,你林家如今还能安稳坐在这里?怕是早就被魔气吞噬,或者被其他势力吞并了!”
林知珩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林剑鸣:“若非大姐侥幸突破宗师境,凭一己之力勉强稳住局势,我青云庄此刻恐怕已不复存在。即便如此,庄内亦是损失惨重,如今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他适时地抛出了林剑鸣突破宗师的消息。
果然,此言一出,三人脸色都是微变。宗师境,在这北地边缘,已是一流高手,足以撑起一个中等家族或门派。林家有了宗师,地位自然不同往日。这既是一种震慑,也符合林家“惨胜”的人设。
青松道人目光闪烁,追问道:“林庄主突破宗师,实乃可喜可贺。不过,贫道听闻,当日异象并非剑意,而是一道纯净火光,似有净化魔气之效……不知林三少爷作何解释?”他将矛头直指林知珩。
厅内气氛瞬间一凝。
林剑鸣眼神一厉,手已握紧剑柄。苏月岚垂下的眼帘微微抬起,指尖有微不可查的蔚蓝光华流转。
林知珩心中冷笑,知道这才是关键。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后怕:“道长所言……莫非是指那魔尊冲击封印时,泄露的一丝本源魔火?那魔火诡异非常,我等避之唯恐不及,何谈引动?许是距离太远,诸位看错了也未可知。”
他巧妙地将“纯净火光”扭曲为“魔尊本源魔火”,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放屁!”雷彪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来,周身煞气涌动,“林三!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今天不交出所得,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凝液境巅峰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压向林知珩!他看得出林知珩状态极差,想以此逼迫。
“你敢!”林剑鸣踏前一步,宗师剑意如同出鞘利剑,瞬间将雷彪的煞气绞得粉碎,并将其逼退一步!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
“吼——!”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洪荒的咆哮,毫无征兆地自林家后院深处响起!这咆哮并不响亮,却带着一股蛮横、吞噬一切的恐怖意志,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
刹那间,厅内所有人,包括宗师境的林剑鸣,都感到心神一震,体内气血内力一阵翻涌!雷彪更是脸色一白,踉跄着又退了一步,眼中露出骇然之色!青松道人和钱胖子亦是脸色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后院方向!
那是……什么凶兽的气息?!至少是宗师级别!而且绝非普通宗师!
林知珩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灵魂深处那微弱却坚实的契约联系,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慵懒与不满的波动。
是饕餮!它苏醒了?!而且似乎是被外面的争执打扰了沉眠,表达着不满!
他心中瞬间念头飞转,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无奈”与“歉然”,对着惊疑不定的三人拱了拱手:“三位见谅,这是家师早年留下看守山庄的一头异兽,性子惫懒,常年沉睡,最不喜被人打扰。方才许是感应到些许气息,略有不满,惊扰各位了。”
家师?看守山庄的异兽?宗师级别的异兽?!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再结合林剑鸣的突破,林知珩面对逼问的沉稳,以及那一声蕴含恐怖意志的兽吼……雷彪、青松、钱胖子三人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林家背后真有高人?那异兽竟是看守门户的?那这林家,还真的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元气大伤”吗?
雷彪脸上的凶悍收敛了大半,惊疑不定地坐了回去。青松道人深吸一口气,拂尘不再摆动,眼神变得凝重。钱胖子脸上的笑容则更加热情,只是眼底的精明算计更深了。
气氛,陡然逆转。
林知珩心中稍定,知道饕餮这无意间的“助攻”,起到了绝佳的效果。他正欲趁热打铁,进一步稳住三方,甚至从中寻找可利用之机时——
一名护卫再次匆匆入内,禀报道:“三少爷,庄外……庄外又来了一行人,自称来自‘北邙矿盟’,为首者是一位姓韩的执事,说……说要与我们商讨矿脉‘合作’事宜,态度……颇为强硬!”
北邙矿盟!这是一个由北邙山周边多家拥有矿脉的势力组成的松散联盟,实力远比在座的三家要强,平日里青云庄这等小势力根本入不了其眼!
刚刚因饕餮苏醒而略微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知珩眼眸深处寒光一闪。北邙矿盟此刻前来,绝不可能仅仅是“合作”那么简单!是因为北邙山异动,导致矿脉出了问题?还是……他们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将目标指向了林家?
他感到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是苏月岚。她传递来的目光带着询问与支持。
林知珩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自己无恙。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三方代表,最后看向厅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请韩执事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