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幕,睿王府内外,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氛正在同步酝酿、升腾。
前院及府门外,一派热火朝天的喧嚣景象。沈万三挺着微胖的肚腩,指挥若定,嗓音洪亮却不失条理。一辆辆马车从库房、从侧门不断驶出,在府门前宽敞的街道上排成了蜿蜒的长龙。仆役们吆喝着,将一个个沉甸甸、贴着封条的大木箱抬上马车,箱子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彰显着其内货物的“分量”。
“小心点!轻拿轻放!这里面可都是殿下就藩要用的贵重器物!”沈万三刻意拔高的声音足以让远处某些看似无意徘徊的行人听得一清二楚。他指着其中几个特意没有完全盖严实的箱子,里面露出的鎏金器皿一角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他精心准备的“鱼饵”。
“旗号!把睿王殿下的旌旗、仪仗都给立起来!亮堂些!”他继续吩咐着。很快,代表着亲王规格的龙旗、节钺以及书写着“北疆大都督”、“睿”字的各式旌旗被高高擎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非凡。这支队伍看上去庞大、笨重,充满了皇家威仪与财富的炫耀,足以吸引所有窥探的目光。
府门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夹杂着惊叹与羡慕。
“瞧这阵仗,睿王殿下这是要风光上任啊!”
“这么多箱子,得装多少宝贝……”
“北疆苦寒,带这么多家当,怕是路上不太平吧?”
……
这些议论声,连同那些隐藏在人群深处、目光闪烁的探子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扮作普通家丁的潜渊卫默默记在心里。
与府门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府深处,靠近后花园一侧小院内的寂静与高效。
这里,是刘睿真正的核心团队以及秘密离京队伍的集结地。没有喧哗,没有旗帜,只有一张张沉静而坚定的面孔,和一系列悄无声息却精准无比的动作。
刘睿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正与霍去病、欧冶子一同,最后检查着即将携带的“真家当”。三十名精选出的潜渊卫同样身着便装,背负着统一制式的行囊,腰间佩着兵刃,虽未甲胄在身,但那股子百战精锐的肃杀之气却难以完全掩盖。他们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弓弩、兵刃,确保万无一失。
另一边,沈万三安排好前院的“表演”后,也匆匆赶来。他换上了一身商贾常见的绸缎衣服,圆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和气,但眼神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殿下,明面上的队伍已准备就绪,巳时三刻准时出发。”沈万三低声道,“暗线这边,由我‘沈氏商行’的三支小型商队作为掩护,已分别在城外西北方向的‘三里坡’、‘老槐树集’和‘黑水渡’三个点等候。我们分批出城,最后在‘黑水渡’汇合,那里有我们自己的货船,可沿水路先行一段,最快速度脱离京城周边区域。”
他递过几套粗布衣服和相应的身份文牒:“这是各位的身份,都是商队里的伙计、护卫或者账房先生。殿下您扮作少东家,霍将军是护卫首领,欧冶子大师是请来的匠师顾问。”
刘睿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文牒,上面写着“沈明”,身份是沈家商行的少东家,前往北地查验一批皮货。文牒做工精细,几乎可以假乱真。他点了点头,对沈万三的周密安排表示满意。
“福伯那边……”刘睿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沉声回应:“回殿下,福伯已于昨夜子时,带着二十名黑冰台骨干,分头离开了王府。根据殿下指令,他们将以各种身份潜入京城各处。小春子也已接到密令,他知道该怎么做。”他的语气中带着对战友能力的绝对信任。
刘睿心中一定。黑冰台这步暗棋已经落下,只待日后生根发芽,结出情报的果实。
就在这时,苏檀儿也从内院走出。她换下了一身宫装,穿着一套寻常人家女子的青色布裙,秀发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背上背着一个半旧的青布包袱,鼓鼓囊囊的,里面显然是她的医书和药材。尽管衣着朴素,但她那份沉静如水的气质却并未减弱分毫。她来到刘睿面前,微微屈膝:“殿下,奴婢已准备妥当。”
她的目光扫过院中那些散发着凛冽气息的潜渊卫和堆积的真正重要物资(主要是金银、欧冶子的核心工具和图纸),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畏惧或惊讶,只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这份镇定,让霍去病和沈万三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刘睿看着她,心中再次肯定母妃的选择。“好,跟紧我。”他简单吩咐道。
辰时末,前院的“睿王仪仗队”终于准备完毕,伴随着一阵更加喧闹的锣鼓和吆喝声,庞大的车队开始缓缓启动,朝着北门方向迤逦而行。那耀眼的旌旗,沉重的马车,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睿王府几个不为人知的侧门、角门,甚至是连接着相邻宅院的秘密通道,悄然开启。
刘睿、霍去病、欧冶子、沈万三、苏檀儿以及三十名潜渊卫,混杂在几股看似普通的行人、小商队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清晨忙碌的人流。他们分作三批,按照沈万三规划的路线,向着不同的城门而去。刘睿这一批,走的是商贾往来频繁,盘查相对宽松的西市门。
城门口的守军果然被北门那盛大的“睿王仪仗”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对于这几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商队,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沈万三精心准备的路引和文牒,便挥手放行。
当双脚真正踏出京城那高大城门投下的阴影,感受到城外旷野吹来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微风时,刘睿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脱离牢笼的轻快,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母妃的不舍,更有对前路艰险的清醒认知。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吞噬了无数野心与梦想的皇城,目光锐利如刀。
“走吧。”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霍去病默默点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如同最警惕的头狼。欧冶子摸了摸藏在行囊里的几件核心工具,眼神坚定。沈万三脸上依旧挂着生意人的笑容,眼神却在不断计算着路程和时间。苏檀儿安静地跟在刘睿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低垂,仿佛只是一个顺从的侍女,但她的耳朵却在细微地颤动着,捕捉着周围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水滴汇入溪流,沿着官道旁的小路,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与远山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京城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着。太子府和二皇子府的探马,几乎都将“睿王仪仗”出城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阴谋与杀机,开始顺着官道,向着北方蔓延。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锁定的目标,早已金蝉脱壳,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明线,吸引着明处的刀光剑影。
暗线,承载着真正的希望与未来,隐入尘烟,向着预定的汇合点,疾行而去。
潜龙,已离深渊。接下来的,将是风雨兼程,与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