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压得很低的钴蓝色,没有一丝云,像块被磨亮的金属硬壳扣在荒原上。
地面是土黄与赭红交织的色块,稀疏的旱生灌木歪歪扭扭立着,叶子褪成深褐,风一吹就发出干哑的 “沙沙” 声,像是大地的低语。
一条公路从视线这头直直扎向天际,柏油路面裂着细碎的纹路,边缘泛着灰白,像是被太阳烤得褪了魂。
路面上蒙着层薄尘,车轮碾过的旧痕早被风沙磨得模糊,只有偶尔凸起的碎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路中间趴着只沙褐色的蜥蜴,鳞片贴着滚烫的柏油,爪子轻轻扒拉着地面。
突然它脊背上的鳞片猛地绷紧。
地面传来极轻微的震颤,从公路尽头的方向漫过来,带着沉闷的节奏。
蜥蜴尾巴一甩,四肢蹬地,像道小闪电窜进路边的干草丛,身体蜷成个小团,只留两只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警惕地盯着公路。
震颤越来越近,很快变成了轰鸣声。
一辆老旧的改装越野车从天际线处冒出来,车身是斑驳的绿色,车门上焊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钢板,轮胎裹着粗厚的防滑纹,碾过路面时卷起两道黄尘。
它不是悬浮车那种无声的滑过,而是带着燃油机特有的、粗重的 “突突” 声,排气管吐着淡蓝的烟,像头喘着气的野兽,呼啸着掠过公路。
车刚过去,干草丛里的蜥蜴就探出头,小脑袋左右转了转,舌头飞快地弹了弹,好奇地盯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车影。
驾驶位上的零握着方向盘,风从左侧破了道裂缝的车窗灌进来,带着荒原特有的干燥尘土气息,吹得他灰白色的头发乱蓬蓬贴在额角,几缕发丝扫过他眼下的淡青色,却没让他动一下。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笔直的公路上,眼神沉得像荒原深处的阴影,只有偶尔扫过后视镜时,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副驾驶的座位空着,椅面上落了层薄尘,只有中间的储物格开着,露出半瓶没喝完的水,瓶身上凝着的水珠早被风吹干,留下一圈圈白痕。
后排的座位铺着块磨损的帆布,拾叁蜷缩在上面,小小的身体裹着零的旧外套,外套下摆盖住了她的脚踝。
她的头歪在靠背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轻得像落在荒原上的羽毛,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甜美的梦。
车颠簸时,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却没醒,只是往外套里缩了缩,仿佛那粗糙的布料里藏着最安稳的暖意。
越野车的轰鸣声渐渐远了,只留下两道车轮印在公路上,随着公路一起,慢慢融进远处的天际线里。蜥蜴终于从干草丛里爬出来,又慢悠悠地爬回公路中间,晒着依旧滚烫的太阳。
越野车碾过柏油路面的一段边缘,前轮 “哐当” 一声扎进土路里。
路面瞬间从平整的柏油变成坑洼的碎石与黄土混合体,车身上下颠簸着,底盘不时刮过凸起的石块,发出刺耳的 “咯吱” 声。
土路窄得只能容一辆车通过,两侧的旱生灌木更加密集,枝条上挂着塑料碎片与锈蚀的金属丝,像是荒原随手丢弃的垃圾。
往前行驶了约莫半里地,土路尽头突然出现一片低矮的建筑。
说是建筑,倒更像用废品拼凑的堡垒。
墙体是不同尺寸的铁皮板与水泥块拼接而成,缝隙里塞着破旧的帆布与干草,几处铁皮已经锈得发黑,被风掀得卷了边,露出里面空心的框架。
屋顶铺着废弃的集装箱板,边缘垂着断裂的电缆,像干枯的藤蔓缠在上面。
建筑周围散落着报废车辆的残骸,轮胎早已不见踪影,车架锈成了暗红色,在钴蓝色的天空下,像一群匍匐的怪兽骨架。
越野车刚停稳,建筑里就有了动静。
先是几扇用铁皮钉成的 “门” 吱呀作响地推开,接着人影从阴影里挪了出来。
他们走得很慢,步伐拖沓,像没睡醒的行尸走肉,身上裹着分不清颜色的破布,有的戴着用易拉罐和铁丝弯成的 “帽子”,有的脸上涂着灰褐色的泥污,只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睛。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股尘土与腐朽混合的味道,随着他们的走动,飘向停在土路上的越野车。
人群最前面,是个比旁人高出半个头的强壮男人。
他光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刻着深浅不一的疤痕和纹身,肌肉线条像铁块一样紧实。
最扎眼的是他下巴上的大胡子,浓密的棕色胡须里坠着十几颗指甲盖大小的毒蛇头骨,用细麻绳串着,垂在胸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嘴里叼着根粗陶烟斗,烟丝燃着淡红的火点,呼出的烟圈在干燥的空气里很快散成一缕缕青烟。
他的眼睛很小,眯成两道细缝,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越野车上,自始至终没挪开过。
建筑右侧的阴影里,两个身影悄悄往后退了退,双手熟练地扛起靠在墙角的能量步枪。
他们动作很快,手指扣住枪身侧面的能量匣,“咔嗒” 一声将其卡紧,步枪顶端的爆发装置随即亮起淡蓝色的微光,能量充能的 “嗡鸣” 声在寂静的荒原里格外清晰。
两道冰冷的枪口,悄无声息地对准了越野车的方向。
越野车的轰鸣声渐渐减弱,最后 “突突” 两声,彻底熄火。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刮过铁皮建筑的 “呜呜” 声,以及人群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零推开车门,右腿先迈了出去,他穿着条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卷起,露出脚踝上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他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灰白色头发,目光扫过渐渐围上来的人群,最后落在最前面的大胡子身上。
没有丝毫紧张,零的嘴角反而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那笑容很轻,没有半分威胁感,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他站在车旁,没有往前挪步,只是安静地看着围上来的人,仿佛不是身处陌生的险境,只是在路边遇见了一群寻常的路人。
大胡子往前跨了两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
他上下打量着零,小眼睛里满是审视,目光从他灰白的头发扫到他攥在身侧的手,又落回他脸上。
烟斗在他嘴角动了动,他吐了口烟,粗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
“你是什么人?”
零听到大胡子的问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越野车的车门。
铁皮车门发出 “咚咚” 的闷响,他目光扫过周围人手里的武器,语气依旧温和:
“你们有汽油吗?我可以用东西换。”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怪笑。
有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声像破风箱一样 “嗬嗬” 响;有人拍着旁边人的肩膀,指了指零,眼里满是戏谑;还有人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声音在荒原上荡开。
大胡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笑声,叼在嘴角的烟斗都跟着晃了晃。
他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零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零的衣袖:
“小子,你眼睛是瞎了还是脑子坏了?这里是沙匪窝,不是补给站。你敢来我们这里买汽油?”
“哈哈哈!”
周围的笑声瞬间放大,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越野车的方向扔去,石子砸在铁皮上,发出 “噼啪” 的响声。
就在这时,越野车后排的玻璃突然 “咔嗒咔嗒” 往下摇,露出一道缝隙。
接着,一个顶着胡萝卜色乱发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拾叁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几缕发丝粘在额角,她揉了揉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细碎的灰尘,睡眼惺忪地看向车外。
“零,”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还夹杂着一点迷糊。
“到哪里了呀?为什么这么吵……”
喧闹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刮过铁皮建筑的 “呜呜” 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拾叁身上。
那抹鲜艳的红头发在土黄色的荒原里格外扎眼,她的皮肤白得像没被晒过太阳,脸颊上还沾着几颗浅褐色的雀斑,看起来像个没经历过荒原险恶的小姑娘。
大胡子却猛地眯紧了眼睛,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他盯着拾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不知为何,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姑娘身上,竟透着一股淡淡的、让他心悸的气息,像荒原深处的寒流,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皮肤,让他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他往前走了半步,目光在零和拾叁之间来回扫动,语气比刚才谨慎了许多:
“你们……真的只是要汽油?拿到汽油后,你们要去哪?”
零听到这话,脸上的温和笑容顿了顿,随即挑了挑眉,眼神里多了点玩味。
他上下打量着大胡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你是精神力者?而且还是感知系的。”
大胡子脸色骤变,猛地往后退了三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他盯着零,眼里满是震惊和警惕,声音都比刚才尖了些:
“你怎么知道的?!”
周围的沙匪也察觉到不对,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能量步枪的嗡鸣声又大了几分,枪口牢牢锁定着零和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