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李鑫走来,六米多高的钢铁身躯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每走一步,反关节的机械足都会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凹痕,液压系统发出规律的声。
李鑫站在原地没动,仰头注视着这个庞然大物,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机甲最终停在距离李鑫不到两米的地方,这个距离近得能看清装甲上每一处战斗留下的刮痕。
猩红的电子眼微微调整焦距,镜头收缩发出的细微声在寂静的丛林中格外清晰。
一人一机甲就这样对视着——不到一米八的人类与六米多高的战争机器,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鑫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感受到汗水顺着背脊滑下的触感。刑天的电子眼闪烁着,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就像在读取什么数据。
这种诡异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对李鑫而言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刑天的膝关节发出的排气声,巨大的身躯缓缓下蹲,机械部件折叠收缩,整体高度降低到三米左右。
紧接着,胸前的装甲板发出液压装置运作的嗡鸣,座舱盖如同贝壳般缓缓开启,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驾驶舱。
舱内控制台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李鑫迅速钻入座舱,金属手套一声与操控接口完成对接。
神经链接接通的瞬间,熟悉的刺痛感沿着脊椎窜上后脑,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深吸一口气呼唤道:
大树?
驾驶舱内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
大树,你在吗?
他又提高音量,声音在密闭的座舱里显得格外响亮。
依然没有回应,只有战术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无声地滚动着。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刚才明明是听到大树的声音,看到刑天如鬼魅般出现解围,可现在大树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李鑫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金属手套。
接驳指示灯显示神经链接完全正常,但本该出现在身边的那个声音却消失了。
更诡异的是,系统状态栏清晰地显示着:当前处于能量屏蔽力场范围内。
按理说刑天应该和所有机甲一样变成废铁,可此刻它不仅能动,各项指标甚至比平时还要优异。
李鑫试着做了几个基础动作,机甲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反关节肢体运动时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就像……就像摆脱了某种束缚一样。
系统自检。
他下达指令,声音有些发干。
屏幕立刻弹出检测报告:【所有系统正常】【动力核心输出:117%】【神经链接同步率:8.7%】。最后一行特别标注:【幼苗程序运行中-无异常】。
李鑫的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不安。
他调出战斗记录,想查看刚才的行动数据,却发现相关文件全部加密,访问受限。
座舱内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几度。
李鑫盯着自己映在屏幕上的倒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现在的刑天,可能正在被某种未知的存在操控着。而那个存在,既不是大树,也不是他自己……
就在李鑫陷入沉思之际,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驾驶舱内响起。
刑天的肩部装甲瞬间弹开,两门能量机关炮自动转向锁定目标,充能指示灯闪烁着危险的红色光芒。
透过全息显示屏,李鑫看到一个黑色身影正谨慎地接近。
那明显是个女性,他认得这身战斗服,是田沐瑶。
她谨慎地靠近刑天,保持着警戒姿态,扬声问道:
许长歌?你在里面吗?
李鑫立即解除武器锁定,能量炮的嗡鸣声渐渐平息。
他按下开启舱门的按钮,随着液压系统的运作声,座舱盖缓缓升起。
是我,
他探出身子回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田沐瑶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许,她走近几步,战术靴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声响。
我刚才发现了刑天,
她抬头望着机甲,眉头微蹙,
但它处于休眠状态,我到处都找不到你。然后它突然自行启动,我就跟着踪迹找了过来。
李鑫爬下机甲,金属手套与舱门扶手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站在田沐瑶面前,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身后那片狼藉的战场。散落的装备、被破坏的电子设备、还有那些东一块西一块的罗尼特士兵。
田沐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战术目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你干的?
她的声音里混杂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鑫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简单地回答:
算是吧。
他没有提及那个神秘消失的操控者,也没有解释为何刑天能在能量屏蔽下行动如常。
有些真相,连他自己都还没能理清。
田沐瑶似乎想再问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检查那些被破坏的敌方设备。
在这片被能量屏蔽笼罩的战场上,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焦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李鑫和田沐瑶站在那个长方形生物舱前,刑天的探照灯光将舱内恐怖的景象照得一览无余。
生物舱的外壳由特殊强化玻璃制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舱体下方连接着数十条粗细不一的管线,有些还在冒着细微的电火花。
透过浑浊的防腐液,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悬浮着的。如果那还能被称为人的话。
那具残缺的躯体只有上半身还算完整,从腰部以下完全缺失,断口处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不自然的撕裂状。
仅存的右臂只剩上臂部分,断肢处露出被人工接驳的金属接口。
胸腔被完全剖开,肋骨被某种工具粗暴地向外掰开,形成一个骇人的。里面的脏器:心脏、肺叶、部分肝脏,都浸泡在防腐液中,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微型电极,细如发丝的导线像水母触手般在液体中轻轻飘荡。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张脸。
面部的皮肤几乎全部腐烂脱落,暴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灰白色的筋膜。
没有嘴唇覆盖的牙齿完全暴露,形成一个永恒的诡异笑容。
鼻软骨已经部分溶解,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鼻孔。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眼睑的保护,眼球直接暴露在外,瞳孔扩散得极大,在强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
防腐液中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组织碎片和电子元件。
靠近观察,可以看到那些连接在内脏上的导线末端,都带着神经链接设备的专用插头。
田沐瑶的战术手套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
李鑫注意到她的呼吸频率明显加快,面罩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雾。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喉咙发紧,胃部一阵阵抽搐。
李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缓缓抬头,看向静静矗立在身后的刑天机甲——那对猩红的电子眼正以熟悉的频率闪烁着,就像在回应他的目光。
李鑫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战术靴踩在破碎的玻璃碎片上发出刺耳的声。
他俯身凑近生物舱,面甲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强化玻璃上,试图看清里面那个的细节。
就在他的呼吸在玻璃表面蒙上一层白雾的瞬间。
那双灰白的眼球突然转动了一下。
李鑫浑身一颤,本能地想要后退。
那对扩散的瞳孔诡异地收缩,竟精准地锁定了他的眼睛。
更恐怖的是,那暴露在外的肺叶开始有节律地扩张收缩,浑浊的防腐液随着呼吸的节奏形成细小的涡流。那颗裸露的心脏也在抽搐般地跳动着,暗红色的心肌组织一紧一缩,将液体泵入连接的导管中。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李鑫的胃部一阵痉挛。
他这才注意到,那些看似随意的导线连接方式,实际上构成了一个精密的生命维持系统。
而漂浮在防腐液中的电子元件,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生物舱内的液体突然剧烈翻腾起来。那个残缺的躯体开始痉挛,暴露的咬肌不自然地抽动,牙齿碰撞发出的声响。
连接在心脏上的导线被扯得笔直,数十个电极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