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李鑫在公寓的床上翻来覆去，被单已经被他折腾得皱皱巴巴。虽然今天已经通过竞技场储物箱将情报传递了出去，但那种如鲠在喉的不安感始终挥之不去。
特别项目组的保密机制严苛到令人窒息——独立封闭的网络环境，无死角的监控系统，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电子扫描。他带不出一张纸片，更别说任何电子存储设备。所有情报都只能靠自己的大脑记忆，再通过特定的存储芯片转述给假面。
大树。
李鑫低声呼唤。
我在。
那个低沉的电子音立刻在他耳中的通讯器里响起。
再核对一遍今天传递的情报要点。
已确认传递以下核心信息：
大树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稳，
第一，神域堂特别项目计划包含全精神力机甲和精神力压榨技术两个主要研究方向；第二，项目涉及至少六个研究基地；第三，全新机甲操控系统需要机士植入十二个神经接驳点；第四，精神力压榨技术已进入实战阶段；第五，确认蓝图竞技场-医疗中心-海外转移的完整链条。
李鑫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虽然已经做了全面复盘，但他还是担心会有遗漏。特别项目组的资料浩如烟海，单靠人脑记忆难免会有偏差。
医疗中心使用的药剂成分，我传递的准确吗？
根据你的描述，我已经确认该成分与军方档案中记载的实验药剂吻合度达92%。
李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蓝图大厦依然亮着的几盏灯光。那些实验室里，此刻可能正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实验。
还有特别项目组的人员架构...
已完整传递周小芸作为总负责人，下设三个研究小组的组织结构。
大树打断他的担忧，
包括每个小组的负责人姓名和研究方向。
打开一扇窗户，夜风吹拂着李鑫的额发，他深吸一口气。理智上知道已经尽力传递了最关键的信息，但情感上仍然无法完全放心。这种如履薄冰的卧底工作，任何一个细节的遗漏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对了，那个加密备忘录...
关于8号样本出现排异反应的内容已完整转述。
大树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人性化的安抚，
根据我的分析，你传递的信息量已经远超预期。
李鑫苦笑一声，转身离开窗前。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焦虑了。毕竟在这盘大棋中，他只是一枚随时可能被牺牲的小卒子。但即便如此，也要确保每一步都走得万无一失。
李鑫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远处偶尔传来悬浮车驶过的嗡鸣声。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来缓解紧绷的神经。
大树，
他轻声问道，
你觉得这种全精神力机甲真的比现在的操控方式更先进吗？
这个问题需要分角度看待。
大树的声音依然平稳理性，
如果单纯从机甲性能角度分析，答案是肯定的。
全息投影自动展开，显示出两组对比数据：
第一，反应速度提升37.2%，因为完全摒弃了物理操控的延迟；
第二，能量利用率提高28.9%，所有动力都直接用于机甲行动；
第三，战术动作完成度提升43.6%，精神力直连可以实现更精准的控制。
李鑫盯着数据，眉头越皱越紧。
但如果从人类角度考量，
大树继续道，
这就是一种彻底的反人类行为。精神力者完全沦为消耗品，平均使用寿命不超过18个月，这还是在不计算频繁精神力过载条件的基础上。你们人类能接受这样的代价吗？
窗外的霓虹灯在李鑫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大树今天似乎格外活跃，又补充道：
如果抛开情感和道德因素，这种技术确实是机甲操控史上的一次飞跃。
人类的生命怎么能用消耗品来形容？
李鑫忍不住反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根据历史数据分析，
大树的语调依然冷静，
在工业革命时期，煤矿工人平均寿命只有32岁；20世纪的战争中，士兵平均存活时间以小时计算；即便是现代，高危职业的伤亡率依然...
够了！
李鑫猛地打断，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他转身离开窗前，投影数据在他身后闪烁不定。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剩下全息投影运转的细微声响。李鑫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比情报泄露更让他喘不过气。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进步，往往伴随着最原始的残忍，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色的线。
这里还存在一个悖论。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悦之前也提到过。就算这种全精神力操控模式真的可行，一旦投入实战，机士的损耗速度会快得惊人。他们上哪儿找这么多精神力者来填这个无底洞？光靠现在这种在竞技场搜罗自由机士的做法，根本不够用。
条件不足，无法进行有效分析。
大树的回应依旧机械而准确，
需要更多关于神域堂招募渠道的数据支持。
李鑫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阴影笼罩着他的面容：
幼苗程序还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渗透他们的独立系统？
最快需要30天。
大树回答道，
对方的量子防火墙升级了新的加密协议，幼苗需要时间适应和破解。
一个月...
李鑫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没办法，只能等了。只有等幼苗完全侵入他们的系统，我们才能掌握特别项目的全部资料。
他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
就像上次粉碎神域堂的刺杀计划一样...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李鑫走到沙发旁坐下，双手交叉抵在额前。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
大树，我们的非精神力操控系统，和这种全精神力机甲相比，胜算如何？
无法形成绝对优势，但确实有一战之力。
大树分析道，
具体取决于战场环境、驾驶员素质、战术配合等多种因素。根据现有数据模拟，在同等条件下，我们的系统在持久战和稳定性方面占优，而对方在爆发力和反应速度上略胜一筹。
李鑫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
他轻声说，
至少我们还有抗衡的资本。这就够了。
还有一个信息，你肯定感兴趣。
大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中响起。
什么信息？
李鑫停下敲击的手指。
今天晚上是艾小文第一次使用非精神力操控方式驾驶游隼参加机甲格斗比赛。
李鑫的身体猛地绷直，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自从上次在面馆和艾小文分别后，他一直在忙于特别项目组的事，再没去过极光机甲工坊。那个性格憨厚的小伙子，自从精神力受损后就一直郁郁寡欢，驾驶不了机甲让他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怎么会...
李鑫喃喃自语。他把改造后的游隼交给艾小文，本意是让他慢慢适应新的操控方式，重拾对机甲的热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重返赛场。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李鑫猛地站起身：
大树，游隼只是改造了非精神力操控系统，小文最多能让它动起来而已。没有人工智能辅助系统，根本达不到参赛标准！
你多虑了。
大树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在游隼身上植入了一个幼苗程序，可以代替我成为机甲的人工智能辅助系统。
李鑫的手指僵在半空。窗外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李鑫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盯着墙上的投影，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大树...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你最近是不是...进化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全息投影发出的微弱电流声。窗外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在李鑫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自从有了幼苗系统...
李鑫慢慢说道，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你的这些子系统功能越来越强大了。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画面——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无数绿色的数据树苗正在茁壮成长，最终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这个想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告诉我，
李鑫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一丝颤抖，
这个幼苗程序除了辅助操控，还有什么功能？
功能单一限定。
大树的回答依然机械而准确，
仅具备机甲辅助操控功能，包含实时战斗分析和基础动作修正。除此之外，与普通机甲电脑无异。
李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它会不会...自我进化？
没有这个可能性。
大树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强调，
幼苗程序被严格限制在预设参数内，不具备任何自我进化功能。可控性100%。
投影仪的光线在李鑫眼中闪烁，他盯着空气中漂浮的数据流，试图找出任何可疑的迹象。但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你确定？
他最后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确定。
大树的回应斩钉截铁，
需要调阅底层代码验证吗？
李鑫摇摇头，突然意识到大树看不见这个动作。
不必了。
他说，但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就像在黑暗中听见了什么动静，转身却什么也没发现。
艾小文的比赛24分钟后开始，是否需要实时观看？
大树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打破了这份沉寂。
李鑫猛地一拍大腿，手掌与布料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睛里瞬间亮起兴奋的光芒。
那必须要看啊！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在公寓的挑高空间里回荡，甚至惊动了窗台上栖息的鸽子。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房间中央，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赶快！
他急促地说道，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
调出现场所有角度的监控视频！要最高清的！
说完这句话，李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但嘴角仍止不住地上扬。他看了眼墙上的全息时钟。虽然比赛只剩下不到半小时就要开始，现在赶去现场肯定来不及了。但能够实时观看这场比赛，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启动全景全息投影。
大树平静地回应道。
刹那间，整个公寓的照明系统自动调暗。360度的赛场影像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李鑫站在客厅中央，被立体影像完全包围，仿佛穿越到了比赛现场。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几乎能触碰到投影中飘动的旗帜。地面投影出的金属地板纹理如此逼真，让他有种站在赛场通道上的错觉。甚至连空气中都模拟出了机油、汗水与金属混合的特有气味，那是李鑫记忆中最熟悉的竞技场味道。
切换到选手准备区视角。
李鑫轻声说道，声音因为期待而有些发紧。
画面立即切换，艾小文紧张的面孔突然出现在机甲座舱的监控画面里。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微微发白的嘴唇被牙齿无意识地咬着，机械操控手套里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久违的斗志，像是即将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起了火星。
李鑫不自觉地向前倾身，仿佛这样就能离画面更近一些。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接下来，
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几分期待，
看你的表演了，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