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料理岛台上,程予安正在厨房煮咖啡。
卧室里的智能窗帘还没有自动拉开，他的妻子苏黎还在卧室熟睡。
智能手环上突然发出一阵震动。
陈予安一边啜饮咖啡，一边用食指划开了手环上的通讯消息。
社会福利局紧急通知的字样浮现在弹出的全息屏幕上。
尊敬的程予安先生、苏黎女士：
您提交的收养申请（编号ct-217）已获批准。匹配儿童：小树（7岁），请于今日24:00前至第七新城第三福利院办理领养手续。
程予安死死盯着投影，呼吸变得急促。
他手中的咖啡杯落在岛台上，滚出老远，咖啡液撒的到处都是。
这不对，他跟妻子确实讨论过想要收养一个孩子，而且不止一次，但是，他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真正提交过申请。
“阿黎！阿黎！你快醒醒！”
他冲进卧室，抬头就看见睡眼惺忪的妻子正坐起身，丝绸被单滑落在地。
苏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丈夫苍白的脸色瞬间清醒。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程予安二话不说，直接共享了手环上接收到的信息。
当苏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她顾不得冰凉的地板，直接赤脚踩在上面。
“这怎么可能……是你提交了收养申请吗？”
陈予安摇摇头，仔细辨别通知下方的验证信息。
社会福利局的识别码，审批过的电子签名，甚至还有他们提交申请时的生物认证记录。
文件没有任何问题。
程予安继续打开了文件后面的附件。
小树的资料赫然出现在全息屏幕上，就像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圆脸蛋的小姑娘冲着镜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的体检结果显示身体非常健康，在特长一栏里赫然写着：
绘画天赋突出。
在附件的最后，还有几张小树的作品，特别是那一幅星空的画，让身为专业人士的两个人瞪大了眼睛。
“真是一幅好作品，这么大胆的用色和构图……”
陈予安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想起了去福利院参加公益活动时，有一个特别喜欢画画的小女孩。
“会不会是我们上次看见过的那个小女孩？”
苏黎也想起来，是有那么一个小女孩，总是拿着画笔涂涂抹抹，还将自己的作品大胆展示给外人欣赏。
“就是她，我记得她的长相。”
苏黎的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眶。
她突然冲了出去，打开衣帽间的门就准备换衣服。
看着妻子慌乱的样子，陈予安也笑出了声。
“别急，时间还早，我们先准备好孩子要用的东西。”
他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了一双偷偷买好的儿童拖鞋，然后又陆陆续续拿出了很多儿童用品。
“就是你干的，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苏黎又哭又笑，拳头捶在丈夫的肩膀上。
陈予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妻子的话，他搂住了妻子，两个人抱在一起。
看看手环上的时间，他们还有一整天的准备时间，但是此刻却觉得，这有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我去取消今天的会议，你去联系学校请假，然后我们先把儿童房布置好。”
他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
“阿黎，申请领养的事情，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送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苏黎愣住了，他转头看向丈夫。
“不是你申请的吗？”
陈予安也突然感觉到一阵迷糊。
“等一下，这如果是个系统错误怎么办？我们再确认一下。”
两个人仔仔细细研究了好几遍文件，最后还是不放心，最终决定向发送文件的单位直接确认。
当通讯里传来工作人员确认文件真实有效性的声音时，他们彻底相信了。
陈予安看着被放大到极致的生物认证记录，上面确实是他们两个人的认证数据，这是做不得假的，而且，申请日期显示是两周前的深夜。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好像喝了酒。”
陈予安皱眉回忆，点头确认。
“应该是那一天，肯定是我们在那时做出的决定。”
苏黎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刚刚好照亮了那间早就准备好的儿童房一角。
“那还等什么，快点准备，我可不想迟到。”
她抹掉眼泪，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坚定。
程予安看着妻子冲进浴室的身影，又看了眼那份神秘出现的批准文件。冥冥中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两颗星星推向了它们命定的轨道。
一辆悬浮车停在福利院门口，引擎刚刚停止工作，车门就被迫不及待地打开。
陈予安和苏黎几乎是用冲刺的速度向通往福利院大门的台阶跑去。
上台阶的过程中，苏黎甚至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但她不管不顾，拽着丈夫就往里冲。
而此刻的许星海面前，数十个全息屏幕同时亮起，上面全部都是大树通过公共摄像头传回的实时图像。
夫妻二人的画面几乎从不同角度展现在许星海的眼前。
跟两个人紧张激动的心情一样，许星海佝偻在轮椅上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这种亢奋的情绪让他不得不戴上了呼吸面罩。
因为急促的呼吸，面罩上已经泛起了白雾。
福利院的自动门轻轻滑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女人，她是这所福利院的院长。
圆圆的胖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那笑容里却感觉不到什么感情，很标准，很完美，却没有温度。
“欢迎二位，不知二位到访是有什么事？”
院长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好像是用量角器精确校准过，眼睛眯成一条缝，根本看不到里面的表情。
“您好！我们收到了收养批准，关于小树的收养手续……”
监控画面里，陈予安迫不及待地打开手环上面的全息屏幕，向院长展示收养文件。
院长的眼睛突然睁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随后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惊讶表情。
“真是……令人意外。”
许星海的右手突然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院长的表现不对，意外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口中？
胖女人的表情又恢复了那副职业化的微笑，她向陈予安夫妻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请二位进来详谈吧。”
自动门关上了，三个人消失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
监控画面一直显示在空荡荡的门口，却没有继续往福利院里面推进。
许星海的身体猛地扭动了起来，他试图坐直身体，但是这只是徒劳，他根本没有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力气。
“大树，快点接通福利院里面的视频监控，还有音频，我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干什么！”
他用右手飞速敲击着虚拟键盘，向大树发送指令。
“目标区域没有可使用的监控设备，指令无法完成。”
大树的回应让许星海感觉到一阵凉意。
“调出建筑平面图，我要找到可以显示的画面，哪怕没有画面，有声音也可以……”
“图纸显示建筑内部应有监控节点，但已经被物理拆除。”
大树的回答冷静而残忍。
他继续让大树使用各种办法，甚至尝试入侵二人的通讯手环，但是大树发现两个人的通讯设备也处于离线或被屏蔽的状态。
这让许星海生出了一丝警惕，为什么一所福利院中会出现信息盲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静静等待的过程中，许星海开始脑补夫妻二人进入福利院之后的情景。
在他的想象中，小树会被院长牵着手，抱着自己的绘画工具来到二人的面前。
孩子会因为看见陌生人而睁大眼睛，忐忑的夫妻二人也会怀着紧张的情绪跟孩子亲昵。
最后，小树肯定会被两个人的热情吸引，不再恐惧。
福利院的小伙伴们会挤在走廊的两侧，特别是那几个跟小树要好的朋友。
他们会塞给她珍藏的零食，会送给她临行的礼物。
而小树可能会哭，会把脸埋进苏黎的裙摆，但最终会抬起头，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挥手告别。
许星海甚至想象到了许多完美的细节。
比如小树会坚持要带走贴在窗户上给轮椅叔叔展示的那幅画，程予安会小心翼翼地把它卷好。
苏黎会发现小树的一只鞋带松了，自然而然地蹲下身为她系紧……
还有，当他们手牵手走出福利院，准备上车的时候，小树会回头望向这栋小楼的露台，然后给陈予安和苏黎指一指轮椅叔叔所在的方向。
许星海相信，在那个瞬间，小树清澈的目光会穿透空气，与他隔空对望。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无意义的字符。
工作台上，大树的魔方核心突然闪烁了几下，光芒比运转过程中黯淡了许多，像是在陪他一起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发生的完美结局。
突然，那扇大门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许星海一把扯掉呼吸面罩，眼睛死死盯住缓慢滑开的自动门，他知道，他们就要出来了。
小树，终于要跟着新父母回家了！
但是，期待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小树没有出现。
走出福利院大门的只有陈予安和苏黎两个人。
程予安的脸色像被抽干了血，苏黎的眼妆晕成污浊的河流。他们踉跄着走向出口，像两个被掏空的躯壳。
没有小树，没有道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福利院的大门无声关闭，在那一瞬间，只能看到黑洞洞的走廊，和院长那张依旧挂着诡异笑容的胖脸。
苏黎瘫坐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他的肩膀剧烈抖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予安跪在她面前，将妻子抱在怀中安慰，而自己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流淌。
悬浮车静静停在一旁，车门自动敞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