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峪?”林慕义眼神一凝,立刻示意赵铁柱进屋细说。
陈忠也闻声围了过来。营房内油灯如豆,映着三人凝重而专注的脸庞。
赵铁柱解下背上的工具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声道:“那地方很偏,早就没人去了。我是听个老猎户提过一嘴,说那儿早年出过好炭,后来窑塌了压死人,就荒废了,邪性得很。”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今天摸过去,窑口确实塌了大半,长满了荆棘。但我绕着山壁走了走,在窑口往西大概一里多地,一片乱石坡后面,发现了几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怎么不对劲?”陈忠追问。
“首先,那地方的草,有被反复踩踏的痕迹,不是野兽的蹄印,像是人的靴子,而且不止一种底纹。”赵铁柱用手比划着,“其次,我在石缝里,找到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片极细小的、深蓝色的布丝,以及一撮灰黑色的、像是燃烧未尽留下的灰烬。
林慕义接过布包,凑到灯下仔细观看。那布丝质地细密,颜色深邃,绝非普通农户或猎户所能穿戴。他用指尖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轻嗅,除了草木燃烧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
“这布料……像是江南的细梭布,价格不菲。这灰烬……”林慕义眉头紧锁,“不完全是柴草,倒像是掺杂了别的东西燃烧后的残留。”
他看向赵铁柱:“还有别的发现吗?”
赵铁柱点了点头,脸色更加严肃:“最奇怪的是,我在那附近,隐约闻到过一股……像是药味,又像是……腐烂物的味道,很淡,但绝对有。而且,我在一处岩石下,发现了这个。”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半截被踩进泥土里的、制作粗糙的土黄色药捻!一头有明显的烧灼痕迹!
看到这半截药捻,林慕义和陈忠的脸色同时大变!
药捻!这是火器发射或者引爆火药时用的东西!虽然这半截看起来土制粗糙,但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哑巴峪,其意义不言而喻!
“你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林慕义沉声问,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我躲着观察了很久,确定没有。”赵铁柱肯定地说,“那地方很隐蔽,要不是我刻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陈忠猛地一拳捶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娘的!果然有鬼!慕义,看来那伙建虏探马,要找的就是这条线!哑巴峪那条废弃的小路,可能真的存在,而且被他们用来输送见不得光的东西!这药捻,还有那怪味……他们难道在那边秘密囤积火药?或者……在试验什么?”
林慕义没有说话,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整合着所有的线索:后金精锐探马、可能存在的内应、隐秘小路、江南细梭布碎片、可疑灰烬、腐烂药味、土制药捻……这一切,像散落的珠子,被“哑巴峪”这个地名串联了起来。
一条模糊但危险的脉络逐渐清晰。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不是试验,更可能是……中转或者隐藏点。建虏大军在外,需要持续补给,尤其是火药、箭矢、甚至是伤药。通过正规渠道运送风险太大,利用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在哑巴峪这类隐蔽地点设立中转站,由内应暗中提供部分物资,再由小股精锐分批运往前线或特定地点……这就能解释,为何那伙探马会出现在石河一带,他们可能是在确认这条补给线的安全,或者接应一批重要的物资!”
“而那个内应,”林慕义的声音冰冷,“能提供江南的细梭布(可能是贿赂品或私人物品),可能还能接触到军需物资(比如火药),身份绝对不低!王逵,恐怕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陈忠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条毒蛇还藏在咱们身边!必须立刻禀报何参将,派兵围了哑巴峪!”
“不行!”林慕义断然否定,“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仅凭几片布丝、一点灰烬和半截药捻,根本无法指证任何人,更无法确定哑巴峪现在是否还有人、有多少人。贸然派兵,只会打草惊蛇,让那条毒蛇藏得更深!”
“那怎么办?难道就干看着?”陈忠急道。
林慕义站起身,在狭小的营房内踱步,眼神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但要引蛇出洞,或者……断其七寸!”
他停下脚步,看向陈忠和赵铁柱:“陈大哥,你立刻挑选五名最机警、最擅长山地潜行的弟兄,要绝对可靠!铁柱,你再辛苦一趟,带路!”
“慕义,你要亲自去?”陈忠一惊。
“必须去。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判断真实情况。”林慕义语气坚决,“我们不去动他,只是确认。确认哑巴峪是否真的是他们的中转点,确认近期是否有活动迹象。如果能找到更确切的证据,比如藏匿的物资,或者抓到活口,那才是雷霆一击的时候!”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危险:“而且,我怀疑,那条隐秘小路,可能不仅仅用于输送物资……或许,也是一条为某些‘重要人物’准备的……逃生通道,或者奇兵暗道!”
这个猜测让陈忠和赵铁柱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隐藏在内部的敌人,所图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好!我这就去安排!”陈忠知道事关重大,不再犹豫。
“林哥,我带路!”赵铁柱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支由林慕义、赵铁柱以及五名精锐士卒组成的小队,趁着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区,如同利箭般射向北方那片沉寂在黑暗中的山峦。
他们没有骑马,全部轻装简从,只携带了短兵、弩箭、绳索以及三支装填好的改良三眼铳。每个人都用锅底灰涂抹了脸和手,尽可能消除一切反光和气味。
林慕义走在队伍最前面,赵铁柱紧随其后指引方向。秋夜的山风格外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割。脚下的山路崎岖难行,黑暗中只能凭借微弱的星光和长期训练出的方向感摸索前进。
所有人都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如同暗夜中游走的幽灵。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陪伴着他们这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秘密行动。
林慕义的心神高度集中,系统的强化让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周围的环境。他的耳朵捕捉着风中的每一丝异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异常气味。
他知道,这次探查,或许将直接决定他们能否揪出那条深藏的毒蛇,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中,抢占一丝先机。
哑巴峪,这个充满诡异传说的地方,今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