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被押回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纷扰与杀机。林慕义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下,镣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去理会脑海中那闪烁着红光的紧急任务提示,而是先仔细回味着刚才在兵备道签押房中的每一幕交锋。
陈忠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格杀细作”和“物证”,无疑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妙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赵品才和王逵的节奏,将通敌的嫌疑从虚无的指控,变成了需要严肃对待的“可能”。那枚造型奇特的骨雕令牌和染血的桑皮纸,无论其真实来源如何,此刻都成了悬在王逵头顶的利剑,也让赵品才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对自己用强。
“陈忠……干得漂亮。”林慕义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弧度。这位老哨长不仅忠勇,关键时刻也懂得变通和决断。这一步,不仅暂时保全了自己,更将调查的主动权,部分夺了回来。
但林慕义并没有丝毫放松。赵品才绝不会甘心失败,他必定会动用一切力量去核查陈忠所言的真伪,去抹平可能存在的漏洞。而王逵,这条被逼到墙角的疯狗,也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更重要的是——系统发布的紧急任务。
【己巳之变前奏】。后金大规模异动已被确认。
历史的车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滚滚向前。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脱困!不仅仅是为了洗刷自身的冤屈,更是为了能在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拥有改变某些事情的能力!一个囚徒,什么都做不了。
意识沉入系统界面,那红色的任务提示格外刺眼。奖励是“未知”,这反而说明了任务的艰巨和不确定性。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需要一个能够名正言顺行动的身份。
目光落在【个人状态】和【知识库】上。体质1.8,精神2.1,在普通人中已是佼佼者,但面对千军万马,依旧渺小。《纪效新书》练兵精要、痕迹检验知识、简易密码学……这些知识是未来的基石,却无法立刻转化为即战力。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始终未曾动用的5点因果点上。太少了,能兑换的东西极其有限。他的视线在【基础材料学】(200点)、【简易化学分析】(50点)等条目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之前未曾过多关注的灰色区域:【特定历史事件关键节点信息(一次性)】。
下面有几个子选项,其中一个赫然是:【己巳之变:皇太极破关具体路径与时间推测(精确至三日)】。兑换所需:150因果点。
远远不够。林慕义叹了口气。若是能提前知道皇太极的具体入关路线和时间,他就能做出更具针对性的预警和布置,价值无可估量。
但现在,他连自身都难保。
“必须借助外力,必须让何可纲,或者更高层的人,认识到我的价值!”林慕义握紧了拳头。洗刷冤屈是基础,但仅仅这样还不够。他需要“功劳”,需要一件能让掌权者眼前一亮的投名状。
陈忠带回来的“物证”是一个契机,但还不够直接。
他想起那个瘦小囚犯,想起永丰仓那些废弃的文书……不知道他是否得手了?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走廊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是两个人的。一个沉稳,是陈忠;另一个略显轻浮,带着狱卒特有的油滑。
牢门打开,陈忠走了进来,那名狱卒则识趣地守在门外,背对着里面。
陈忠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后,压低声音对林慕义道:“东西送出去了。”
林慕义精神一振:“何参将那边?”
“何参将亲自接手了那枚令牌和桑皮纸,”陈忠语速很快,“他脸色很不好看,当场就下令封锁消息,并加派人手秘密核查那支商队的下落,以及王逵所有亲信近日的行踪。赵品才想插手,被何参将以‘军情紧急,由镇守府直接负责’为由挡了回去。”
“好!”林慕义赞道,“何参将态度明确,我们就有机会。那支商队是关键,必须找到他们!”
“已经在查了,但如泥牛入海,那伙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陈忠眉头紧锁,“而且,赵品才那边也没闲着,他的人在到处活动,恐怕是想尽快坐实你的其他罪名,或者……灭口。”
林慕义对此早有预料,他更关心另一点:“陈哨长,你格杀那名‘细作’的过程,可有留下什么破绽?赵品才必定会严查此事。”
陈忠目光一闪,声音更低:“放心,那厮本就是关外来的马匪,在边境线上血债累累,身上有违禁之物不奇怪。我不过是借他脑袋一用,地点、时机都经过挑选,短时间内,赵品才查不出什么问题。”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狠色,“就算查出来,老子也是为了揪出内鬼,何参将也会保我!”
林慕义点点头,陈忠做事还是老辣周到的。他沉吟片刻,道:“我们现在需要双管齐下。一方面,依靠何参将追查商队和王逵;另一方面,我们自己也绝不能坐等。那个瘦小囚犯……”
他话未说完,陈忠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极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迅速塞到林慕义手中:“差点忘了,这是老韩设法递进来的,说是那小子得手后,趁乱塞给他的。”
林慕义心中一跳,立刻背过身,借着门口透来的微弱光线,小心翼翼地将纸团展开。
那是一小块边缘参差不齐的纸张,明显是从某本册子上撕下来的,上面沾着污渍和霉点。残留的字迹模糊,但仍可辨认出是永丰仓某种物资调拨的票拟存根片段,上面有品名、数量,最关键的是,在核准用印的旁边,有一个异常清晰的、墨色较新的私章印记——“赵”!
虽然看不到全名,但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在永丰仓调拨文书上的“赵”字私章,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而更让林慕义瞳孔收缩的是,在那“赵”字印章的下方,还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批注:“此批迅雷铳及火药,着王部领用,速办。”
迅雷铳?这是明军中期一种重要的单兵火器,射速较快,但制造工艺复杂,成本较高,并非普通营队能配备。王逵一个百户,他的亲兵营何德何能,能领用迅雷铳?而且要求“速办”?
这纸条虽然残缺,但蕴含的信息却如同惊雷!
它直接印证了永丰仓的调拨存在异常,将赵品才(或他麾下的赵姓官员)与王逵异常领取重要军械的行为联系了起来!这不再是克扣军饷,而是违规调拨军用物资!若再与那批被做了手脚的军械联系起来……
林慕义迅速将纸条重新揉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怎么样?”陈忠急切地问。
林慕义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将纸条塞回给陈忠,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想办法,将此物安全地送到何参将手中!不要经过任何人,必须亲手交给他!告诉他,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王逵及其背后之人,所图恐怕不小!”
陈忠接过那烫手山芋般的纸团,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重重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他不再多言,深深看了林慕义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牢门再次关上。
林慕义独自站在黑暗中,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风,已经起了。
从王逵克扣军饷,到军械被动手脚,再到永丰仓异常调拨……这一连串的事件,如同青萍之末的微风,渐渐汇聚成一股暗流。
而系统关于“己巳之变”的预警,更是让这股暗流,带上了血与火的味道。
他抬头,透过栅栏望向那一方狭小的天空,乌云正在汇聚。
“必须尽快出去……”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