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菩提,亦握金刚怒……”他于心中再次默念这句不久前立下的誓言,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冰冷重量。
菩提心是超脱与慈悲,是理想之境;
金刚怒是护法与降魔,是现实之刃。
当恶意如潮水般涌来,唯有举起愤怒的金刚之杵,方能在这血雨腥风中,为自己,也为所珍视之人,劈开一线生机。
北冥浩的伏击与溃败,如同一次彻底的淬火,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必要的犹豫与侥幸彻底焚尽。
这条强者之路,注定要以敌人的尸骨为阶,以自身的决绝为引。
“青玄。”夜凝霜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关切,打断了他的沉思。
东方青玄收敛心绪,转头望去。
只见夜凝霜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质疑,只有一片澄澈的理解与无声的支持。
她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了一朵纯净无瑕、散发着柔和寒气的冰莲,递到他面前。
“山谷寒气与血腥交织,易引邪秽,此冰莲有清心净气之效。”她没有询问他此刻的感受,只是用行动表达着她的陪伴。
她明白,有些心路,需要独自走过,而她能做的,便是在一旁守护,在他需要时,递上一份清凉与宁静。
另一边,洛倾辞也已收拾好了战场,她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北冥家特有物品。
她走到东方青玄身边,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只温润的玉壶,倒出一杯氤氲着淡淡热气、散发着清雅药香的茶水。
“青玄公子,这是‘宁神培元茶’,以静心草和元灵花为主材,能快速平复气血,稳固心神,对战后调息尤为有益。”
她的声音温柔,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担忧与抚慰。作为万宝阁管事,她深知连续战斗对心神的损耗,这杯茶是她精心准备的。
看着眼前递来的、凝聚着夜凝霜本源寒气的纯净冰莲,以及洛倾辞手中那杯耗费不菲药材的宁神培元茶,感受着两女无声却坚定细腻的关怀,东方青玄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激烈杀伐而产生的波澜,彻底平复下来。
他接过夜凝霜的冰莲,那沁人心脾的凉意瞬间流转全身,仿佛能涤荡灵魂中残留的戾气与血腥感。
又饮下洛倾辞的宁神茶,一股温润而精纯的药力迅速化开,如同春泉般滋润着有些干涸的经脉,抚平了因强行施展“闪逝”和极致催动“破势锥”而带来的隐痛与气血翻腾。身体的疲惫与不适在快速消退,心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多谢。”他轻声道,目光扫过两女,露出一抹真正放松下来的、带着暖意的淡笑。
“有你们在,此路虽险,吾心亦安。”他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分析道:“北冥浩虽败走,但他最后玄气中那丝异常的邪寒,阴冷蚀骨,绝非北冥家正统功法应有之象,不容小觑。这或许牵扯到北冥家更深层的秘密,也可能是他们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的底气之一。我们必须更加小心,日后若再遇北冥家之人,需格外留意其玄气变化。”
“而且,”他感受了一下体内似乎更加活泼、与斩道剑联系也愈发紧密的鸿蒙紫气,若有所思,“连续的战斗,尤其是刚才全力催动玄气,将精神、意志、力量极致凝聚于一剑之中,似乎……让我对这源自鸿蒙的本源力量,以及自身修炼的瓶颈,有了更清晰的感应和触动。”
他隐约感觉到,那迟迟未能贯通的第十二条筋经入口处,那层坚韧的壁垒,在经历了高强度的能量冲击与精神意志的极度凝聚后,似乎被撼动了一丝,产生了细微的松动。
而左下肢骨和最为复杂、至关重要的头骨,在鸿蒙紫气的反复冲刷与之前炼肉、炼皮、炼经打下的坚实基础上,也传来了隐隐的渴望与悸动,仿佛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完成那最后的淬炼。
鸿蒙至尊大道经的修炼,需要的不仅是水磨工夫的积累,似乎更需要这种在生死边缘、极限压力下的锤炼、感悟与突破。
“我们需要尽快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东方青玄做出决定,语气坚定,“我需要一点不受打扰的时间,来静心消化刚才战斗所得,尝试冲击一下最后的瓶颈。同时,我们也需要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路线,北冥浩等人虽退,但难保不会引来更多麻烦,或者……其他被悬赏吸引来的、更狡猾难缠的豺狼。”
夜凝霜和洛倾辞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没有丝毫犹豫。经过连番变故与并肩作战,她们对东方青玄的判断力、决断力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潜力已然充满了信任。
三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寒意与血腥的是非之地。这一次,他们更加谨慎,由东方青玄凭借强大的神识感知和鸿儿那虽被压制却位格极高的模糊预警,专门挑选那些能量气息相对平和、地形复杂、易于隐藏和防御的路径前行,尽可能地抹去行踪。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即将被墨色山影彻底吞没之际,他们在一处极为偏僻的、被厚厚古藤和茂密灌木完全覆盖的山壁裂缝深处,找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口狭小隐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却别有洞天,不仅干燥宽敞,足以容纳数人活动,甚至岩壁某些区域还隐隐渗出微弱的天地能量,虽然稀薄,却让洞内气息格外清新,是一处难得的休整与闭关之所。
在洞口处,洛倾辞熟练地布下了她带来的简易预警阵法,几枚不起眼的符文石被巧妙地嵌入石缝,一旦有外力触动或陌生气息靠近,便能第一时间发出警示。夜凝霜则玉手轻拂,调动冰魄玄气,在预警阵法内侧凝结出数片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冰晶,它们悬浮在空气中,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却能敏锐地感知温度与气流的异常变化,构成了第二道隐蔽的防线。
做好万全准备后,三人终于得以在这暂时的庇护所内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续的战斗、高度的警惕与急速的奔行,对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洞穴深处,东方青玄寻了一处最为平坦、能量也相对汇聚的区域盘膝坐下。他闭上双目,摒除脑海中一切杂念,心神彻底沉入体内。
丹田之中,万象星璇如同一个微缩的紫色宇宙,缓缓旋转着,精纯的鸿蒙紫气如同星河沙数,在其中流淌、生灭。它们沿着已然贯通的十一条经脉奔流不息,如同主干江河与其支流,滋养淬炼着所经之处的每一寸血肉、骨骼,同时也在持续温养着悬浮于星璇中央、光华内敛的斩道剑。
他的意识,如同最精准的导航,集中在了那最后一条略显晦涩、尚未打通的经脉入口,以及左下肢骨和最为复杂、精密、关乎神魂识海的头部骨骼之上。
战斗的画面,尤其是那凝聚全部力量、精神、意志于一击的“破势锥”,那种将浩瀚鸿蒙紫气极致压缩、螺旋加速、最终轰然爆发的整个过程,每一个细节都在他心间反复回放、解析。
这种在极限压力下对力量的极致掌控与运用,让他对鸿蒙紫气那仿佛源自混沌初开、蕴含无限造化与毁灭可能的特性,有了更深一层的、近乎本能的理解。鸿蒙紫气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更像是一种有生命、有意志的延伸。
“鸿蒙初判,大道始生……紫气东来,万象更新……”《鸿蒙至尊大道经》第一重的法诀在心间流淌,与方才战斗的感悟相互印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被动地引导紫气去冲击壁垒,而是尝试着去“理解”那壁垒的存在,去“沟通”那尚未贯通的经脉与尚未淬炼的骨骼,去引导鸿蒙紫气,以更契合“道”的方式,进行最后的攻坚。
他引导着更加精纯、也更加磅礴、仿佛带着一丝灵性的鸿蒙紫气,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雕刻师,又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时而凝聚为钻,精准叩关;时而散作氤氲紫雾,渗透滋养;时而又如潮汐般,一波波地拍打着那最后的障碍……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洞穴外,夜色如墨,星子渐明,偶尔从极远处传来不知名魔兽的低沉嘶吼,更衬托出洞穴内的安宁。
夜凝霜和洛倾辞守在不远处,各自盘膝调息,她们没有深入修炼,而是保持着警惕,心神与洞口布置的预警相连,同时也在默默消化着这一天来的经历与收获。夜凝霜回味着与北冥家玄冰锁魂阵对抗时,自身冰魄玄气的运转与变化;洛倾辞则总结着毒术与药术在实战中应用的得失。
血染的抉择之后,并非只有杀戮与沉重,更有在生死压力下破茧而出的潜能萌动,对力量本质的更深感悟,以及对前路更为坚定的认知。在这片危机四伏、强者为尊的山脉中,他们三人,正在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经历着鲜血与战斗的洗礼,不断地蜕变着,成长着。寂静的洞穴内,仿佛能听到生命层次跃迁前,那积蓄力量的无声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