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无休止的下坠,沉入一片粘稠的、拒绝一切光与秩序的黑暗。
这里并非真空,而是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介质。它并非空气,也非液体,更像是由高度浓缩的混沌意念、衰变能量和某种非欧几里得空间规则混合而成的“思维浓汤”。灵网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和干扰,信号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在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就连墨的“弦影”跳跃也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在凝固的琥珀中挣扎。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
利维坦那庞大而混沌的意识,如同这片黑暗空间本身,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它不是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被动的、领域性的存在污染。混乱的意念碎片、疯狂的嘶吼、扭曲的记忆画面,如同病毒般试图侵入他们的意识,瓦解他们的理智,同化他们的自我。
“坚守灵台!运转心法!”陆清玄的神念在剧烈干扰中如同灯塔,指引着方向。他全力运转金丹大道,清冽的真元在体内奔腾,构筑起坚固的心神壁垒,将那些混乱的低语和疯狂的画面阻挡在外。但他的元神依旧能感受到那如同深海压力般的、持续不断的精神挤压。
晴川的情况稍差,她构筑的灵能护罩在这种环境下效果甚微,更多地需要依靠自身意志力去抵抗。她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光怪陆离的幻象,那是利维坦意识碎片中蕴含的、属于无数被它吞噬或影响的生命的残响。
墨的表现最为特殊。他的“弦影”本质与这种混沌环境似乎存在某种奇特的亲和性,侵蚀对他的影响反而最小。但他也必须时刻维持着自身信息结构的稳定,防止被这片“思维浓汤”同化。他如同最警惕的潜行者,在黑暗中感知着周围,寻找着可能的落脚点和潜在的危险。
最令人担忧的是露娜。她那本就敏感的信息感知能力,在这种环境下被放大了数倍,同时也成为了侵蚀的首要目标。无数混乱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她的意识,她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低吟,意识光点在灵网中剧烈闪烁,几近崩溃。
“露娜!”陆清玄分出一缕精纯的神识,混合着“弦论-心印”协议的稳定波动,渡入她的意识核心,帮助她构筑防线,“过滤它们!只感知结构,不接收情绪!把它们当作……嘈杂的背景音!”
在陆清玄的帮助下,露娜艰难地稳定住心神,开始尝试按照指示,剥离信息中的混乱情绪,只专注于感知这片黑暗空间的“物理”结构。
下坠终于停止了。他们落在了一片相对“坚实”的平面上——那感觉并非金属或岩石,更像某种活着的、缓慢搏动的有机组织,表面覆盖着粘滑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菌毯状物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带有神经毒素性质的生物信息素,试图从生理层面影响他们。
这里就是利维坦的巢穴深处,一个由活体组织、混沌能量和扭曲空间构成的、超乎理解的领域。
“我们……在它‘身体’里面?”晴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更准确地说,是在它的‘意识领域’与现实空间的重叠区。”墨冷静地分析道,“这里的物理规则部分失效,意识活动能直接干涉现实。”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黑暗中,几团由纯粹恶意和混乱能量构成的、不定形的阴影造物,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缓缓凝聚,向着他们漂浮过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扭曲的触手,时而如同布满眼睛的肉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
这些是利维坦潜意识中逸散出来的“免疫细胞”或者说“精神衍生物”!
“战斗准备!这些怪物物理攻击效果可能有限,重点防御精神侵蚀!”陆清玄低喝一声,并指如剑,一道凝聚着破邪真元与心印稳定力量的淡金色剑罡激射而出,斩向最近的一团阴影。
剑罡穿透了阴影,并未将其彻底击散,反而像是激怒了它,使其形态更加扭曲膨胀,发出的精神尖啸更加刺耳。物理攻击效果不佳!
晴川尝试用灵能丝线束缚,但灵能一接触到阴影,就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被其吸收同化了一部分!
墨的阴影攻击也收效甚微,这些阴影造物本身就像是阴影的聚合体,对同类型攻击抗性极高。
“用‘秩序’对抗‘混乱’!”陆清玄瞬间明悟,“用我们稳定的意识,用灵网的和谐波动去冲击它们!”
他立刻改变策略,不再进行物质或能量层面的攻击,而是将自身坚定的道心意念,通过灵网放大,化作一道无形的、蕴含着“宁静”、“存在”、“定义”的意念冲击波,扫向那些阴影造物!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积雪,那些扭曲的阴影在接触到这股秩序意念时,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形体开始剧烈波动、模糊,最终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雾气般,迅速消散瓦解!
有效!
晴川和墨立刻效仿,集中精神,将自身坚定的意志与灵网的稳定频率结合,化作意念的盾与矛。
然而,他们的反击仿佛捅了马蜂窝。更多的阴影造物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现出来,如同潮水般涌向他们。其中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更加凝实、蕴含着特定恐惧记忆或痛苦经历的“精英个体”,它们的精神污染能力更强,形态也更加难以撼动。
同时,他们脚下的“活体地面”也开始蠕动起来,试图缠绕、吞噬他们。粘稠的菌毯分泌出具有强烈腐蚀性和神经麻痹效果的液体。
他们陷入了苦战。不仅要抵御源源不断的阴影造物,还要分心应对脚下活体环境的攻击,更要时刻维持心神防线,抵抗利维坦那无孔不入的混沌意识侵蚀。消耗急剧增加。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精神力和真元会被耗尽的!”晴川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维持高强度的意念冲击对心神的负担极大。
陆清玄一边挥洒着意念剑罡,一边急速思考。被动防御和消耗战死路一条。必须找到这片意识领域的核心规律,或者……找到利维坦意识中的“弱点”。
他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股更加集中、更加庞大的意识聚集体,那或许是利维坦某个重要的“意识节点”,或者是……它被囚禁于此的痛苦根源?
“向那个方向移动!”陆清玄指向感知到的方向,“那里可能有关键点!墨,开路!晴川,护住露娜和我两侧!露娜,尝试感知那个方向的‘信息结构’,寻找异常点!”
小队开始在这片诡异的活体迷宫中,向着利维坦意识的更深处,艰难地突进。每一步都伴随着战斗,每一次意念交锋都是对自身意志的严峻考验。
这是一场发生在意识与现实夹缝中的、凶险万分的战争。
他们不仅要战胜外界的怪物,更要战胜内心因侵蚀而滋生的恐惧与疯狂。
而在这片战场的更下方,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利维坦那庞大无比的、充满了古老怨恨的主体意识,正冷漠地“注视”着这几个闯入它领域、并试图向它核心靠近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