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沉声道,
“她如今在邀月楼后院,你派可靠的人跟着,看她有没有私下接触外人,或是传递什么消息。”
“另外,再去查三年前张主事儿子‘病故’的详情,尤其是经手的大夫和下葬的地点,务必查清楚。”
贾忠躬身应下: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待贾忠离去,书房里重新恢复寂静。
贾政拿起情报,再次看向张玉瑶的画像,少女眉眼清秀,却总让他想起杂役房里那转瞬即逝的冷光。
这孩子,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若是能找到张主事的亲儿子,握住幕后势力的把柄,不仅能撬开张主事的嘴,还能顺藤摸瓜揪出北静郡王府的罪证。
贾政眼神越来越坚定,指尖在情报上重重一点——这场博弈的突破口,或许就藏在这个“已故”的儿子和神秘的养女身上。
夜色渐深,荣国府内万籁俱寂,唯有贾政的书房还亮着灯火。
他缓步走在室内,指尖轻轻拂过新添的书架,木质感温润细腻。
上月起,他便让人打通了书房两侧的耳房。
如今整个空间比往日宽敞了数倍,三面墙全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层层叠叠摆满了古籍、书画卷册。
角落里还立着几方金石摆件,案台上的文房四宝皆是上品,墨香与书卷气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安。
贾政拿起案上一本翻旧的《考工记》,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
前世在出租屋蜗居时,夜里做梦总盼着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不必大,能容下一方书桌、一墙书籍便好。
那时只当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不曾想重活一世,在这荣国府里竟真的实现了。
他将书卷放回原位,目光扫过室内的每一处陈设,心中那股漂泊无依的浮躁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安宁。
整理妥当后,贾政走到内间的软塌旁坐下,闭目凝神。
张玉瑶眼底的冷光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若不查清这女孩的底细,终究难以安心。
他心神一敛,神识悄然离体,如一缕轻烟般飘出荣国府,朝着邀月楼的方向飞去。
刚一穿透楼墙,耳畔便传来阵阵丝竹与嬉笑之声,眼前更是一片旖旎春色——各间雅间内,官员与姑娘们依偎在一起,杯盏交错,言语轻佻。
贾政眉头微蹙,本想径直掠过,目光却在一间雅间内顿住。
那间雅间里,李清廉正搂着两个年轻姑娘饮酒,脸上泛着红晕,谈笑风生,半点不见白日里在工部的严肃模样。
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揽着姑娘的腰,说起笑话时引得姑娘们娇笑连连,虽已年近半百,却显得精神矍铄,颇有几分“老当益壮”的意味。
贾政暗自摇头,没再多看,神识继续向下探去,穿过前院的喧嚣,直奔后院的杂役房。
相比前院的奢靡,后院更显冷清,杂役房的灯火昏黄,屋内的女子大多已经睡下,只有张氏母女所在的角落还亮着一盏小油灯。
张玉瑶正靠在母亲身边假寐,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懦的模样。
可贾政的神识扫过她周身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淡的异样——她的呼吸虽平稳,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敲击着,节奏规整,不似无意识的动作。
张氏躺在一旁,双眼睁着看向屋顶,神色忧虑,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女儿,眼底满是复杂。
显然,这对母女的心思,都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贾政的神识在张玉瑶上空停留片刻,见她并未再有其他动作,便缓缓收回。
回到肉身时,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李清廉的放纵不过是寻常官员的享乐,不足为奇,可张玉瑶袖中的小动作,却印证了他的猜测——这女孩定是藏着秘密,或许与张主事的“死子”之谜,有着直接的关联。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邀月楼方向的灯火,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
看来,盯紧张玉瑶,便是解开这一连串谜团的关键。
一夜未眠,窗外天刚蒙蒙亮,贾政便从软塌上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一夜,他每隔半个时辰便放出神识探看邀月楼后院,目光始终锁定在张玉瑶身上,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越发疑虑。
杂役房的油灯燃了大半夜,后半夜才渐渐熄灭。
张玉瑶自躺下后便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脊背绷直,双臂规矩地放在身侧,别说翻身,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呼吸均匀得如同精心调试过的钟摆,在满是细微鼾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哪有人睡觉能这般老实?”
贾政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别说寻常人,便是他自己,即便心神沉稳,夜里也难免辗转,偶尔还会因思虑公事翻身坐起。
张玉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刚经历家破人亡、身陷风尘的剧变,按常理本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可她却安稳得反常。
他再次放出神识,仔细扫过张玉瑶的周身。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真切——女孩的眼睑虽低垂着,睫毛却没有半分颤动,脖颈处的肌肉微微紧绷,显然并未真正入眠,而是在刻意维持着“熟睡”的假象。
“是在防备谁?还是在等什么?”
贾政眉头拧成死结。若只是单纯的警惕,不至于一夜不动;
若说在等消息,这一夜却始终无人靠近杂役房,连送水的丫鬟都只是在门口放下水桶便匆匆离开。
神识掠过张氏,只见她虽闭着眼,却时不时悄悄睁眼瞥向女儿,眼底满是担忧与不安,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草席,显然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却不敢声张。
母女俩的沉默与默契,更像是在共同守护某个秘密。
天光渐亮,杂役房的女子们陆续醒来,低声交谈着,打破了一夜的沉寂。
张玉瑶这才缓缓“醒”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神色自然地伸了个懒腰,仿佛真的睡了一夜好觉。
她转头看向张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娘,您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