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也道:“我娘家那边有个远房表亲,是镇国公府的二房,家里有位公子刚从边关回来,年纪与元春相仿。只是镇国公府规矩大,怕是元春过去吃亏……”
贾母沉默着没说话。
荣国府看着风光,可在真正的顶级勋贵眼里,终究是武勋出身,又没出什么实权人物,若不是贾政如今在工部和都察院站稳脚跟,怕是连这些人家的门槛都摸不着。
秦可卿想了想,“不如等老爷出了庄子,让他借着都察院的体面,请几位相熟的同僚吃顿酒,把姑娘们带去见见人。李大人、赵大人家里都有适龄的子侄,人品家世都好,或许能成。”
贾母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政儿如今虽是闭门学习,可左都御史的位置坐得稳,那些人家多少会给些面子。”
正说着,院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元春带着弟妹们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串刚捞的小鱼。
“老太太,你们在说什么呢?”元春笑着问,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
秦可卿连忙招手让她过来:“在说你前几日绣的那个荷包,针脚越发好了,回头给你爹送去,让他在庄子也能念想你。”
元春脸上飞起红霞,笑着应了。
贾政站在廊下,看着元春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里扑蝶,阳光落在女儿含笑的眉眼上,映得那身藕荷色衣裙都泛着暖光。
他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前世在现代做社畜时,最烦的就是长辈念叨“门当户对”,总觉得感情该纯粹些。
可穿越到这荣国府,成了贾政,才知这四个字有多沉甸甸。
元春的婚事,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背后牵着整个贾家的体面,甚至是官场的站队。
他虽然修炼有成,但也不是无敌之人,不能肆意妄为。
他占了这具身体,早已把元春、探春这些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她们是那“金陵十二钗”里的人,前世的悲剧他虽记不全,却也知道个大概——深宫内苑的孤寂,抄家后的离散……他必须护着她们,避开那些坑。
如今的剧情早已跑偏。
贾敏虽依旧体弱,却好好活着,时不时还托人从江南捎些书信;
元春已然出宫,如今留在府里待嫁;他自己也没像原着里那般在工部闲混,反倒成了手握实权的左都御史,还兼着工部侍郎的差事。
可越是偏离,贾政心里越没底。
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怎么迟迟不露面?
按原着,他们该是拨动命运的手,如今却没了踪迹。
是自己的到来搅乱了他们的出现,还是他们在暗处,等着看一场更大的风暴?
…
龙首宫内,檀香袅袅。
太上皇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楠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听着戴权低眉顺眼地汇报。
“……荣国府那边,秦氏带着老太太、王夫人并几位姑娘,昨日一早就去了郊外庄子。说是给贾大人送些用度,也趁机在庄子上歇几日。”
戴权躬着身,声音压得极低,
“奴才让人看着呢,一行人规规矩矩,没与外人接触,秦氏到了庄子先查了下人的活计,又给贾大人收拾了书房,傍晚陪老太太用了饭,就歇下了。”
太上皇“嗯”了一声,扳指在指间转了半圈:“这丫头倒是稳当。”
他想起秦可卿,自己这可怜的孙女,低眉顺眼的,谁也没料到她能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贾政在朝里冲锋陷阵,后院都没出过半点乱子。
之前接连得了多次赏赐,如今又领了十万两赏银和庄子,也没见半分张扬,依旧踏踏实实地守着家,这份心性,在浮躁的勋贵圈里,倒是难得。
“贾政呢?”太上皇又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贾大人在庄子闭门读书,除了每日卯时起身练半个时辰武,其余时候都在书房,要么看书,要么练字。周瑞每日会派人送些卷宗过去,隔着门递进去,说不上话。”
戴权回话,
“他身边那几个随从,都是从老家带来的,忠心得很,眼线根本插不进去。”
太上皇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贾政这阵子的势头太猛,整顿都察院,扳倒张麒麟,连带着京营都抖了三抖,如今虽被罚闭门思过,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坐得稳如泰山。
更要紧的是,这人太过谨慎,身边连个能搭话的缝隙都没有,想知道他心里盘算着什么,难。
“倒是个人才。”太上皇淡淡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可,又有几分提防。
戴权不敢接话。
他知道,太上皇既想用贾政这把刀刮刮官场的腐肉,又怕他真成了气候,打破自己的布局。
这次罚他闭门思过,何尝不是想磨磨他的锐气?
“皇帝那边,除了抄家张麒麟,还有什么动静?”太上皇话锋一转。
“回老爷子,陛下把抄没的银子拨了三成给边关,又调了些粮草去江南赈灾,其余的入库了。”
戴权顿了顿,补充道,
“对贾大人那边,除了赏了些人,没再格外示恩。”
太上皇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总算做了件像样的事。”
他闭起眼,手指重新转动起玉扳指。
荣国府的人去了郊外也好,让贾政安安分分待上三个月,让朝野的风平一平。
张府的灵堂搭得仓促,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掩不住满院的死寂。
张启年站在张麒麟的尸首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棺木里的儿子面目青肿,早已没了往日的骄横,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张启年看着,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疼得喘不过气——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哪怕荒唐混账,也是他张启年的根。
“老爷,宫里来的人说了,公子的妻妾……都被送去荣国府了。”
管家凑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送去荣国府?”张启年猛地回头,眼里血丝迸裂,“送去给贾政?!”
管家不敢点头,只瑟缩着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