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据,最多是关押他几日,总不能平白无故定他的罪。
等风声过了,甄家总会想办法捞他出去的——毕竟,他知道的太多,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周启年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他想起周定安在工程现场的供词,虽然慌乱,却没说错什么——“路过”“偶然得知”“想献功”,这些说辞虽然牵强,却没有实质性的破绽。
只要周定安咬紧牙关不松口,只要账册查不出问题,他就能熬过去。
至于朱延庆……
周启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等他出去了,定要让朱延庆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带他下去。”贾政的声音从公案后传来,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周启年被锦衣卫架起来时,忽然挺直了腰杆,对着贾政的方向喊道:“贾大人!我周启年行得正坐得端!你查不出任何东西!迟早要放我出去!”
贾政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在案上的账册封面上轻轻划过。
他能看到周启年眼底的侥幸,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啊。
他要查的,从来不是府衙里那些做干净的账册。
通州的工程现场已经封锁,江南锦衣卫正在连夜搜寻蛛丝马迹;朱延庆的家产和私账,也在锦衣卫的掌控之中;甚至连周启年口中“干净”的盐道,林如海也早已让人暗中取样——那些号称“上等”的石料,内里藏着多少沙砾,一验便知。
周启年的幻想,不过是建立在“对方查不到”的基础上。
可他忘了,贾政不仅有锦衣卫,还有能穿透表象的神念。
“大人,周启年押下去了。”千户上前禀报,“朱延庆那边也安排好了,派了专人看管。”
贾政点头:“账册查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已经封存了近三年的所有工程账册,正在清点,预计傍晚能开始核对。”
“让兄弟们仔细些,”贾政叮嘱道,“尤其是那些标注‘损耗’‘应急’的条目,一个字都别放过。”
千户领命而去,公堂内又恢复了寂静。
林如海走到公案旁,看着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账册,笑道:“周启年还以为账册能救他,却不知他最倚仗的东西,恰恰是催命符。”
“他不是信账册,是信甄家。”贾政合上一本账册,封面的“盐道工程”四个字被他按出浅浅的指痕,“可惜啊,甄家现在自顾不暇,怕是没空管他了。”
林如海挑眉:“政老弟这话,莫非有别的消息?”
贾政抬头,目光望向窗外:“刚才锦衣卫来报,甄应嘉的嫡子甄宝玉,已经悄悄离开金陵,往神京去了。”
林如海的眼睛亮了:“他去神京做什么?”
“自然是搬救兵。”贾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惜,他怕是要失望了。”
神京的风向,早已不是甄家能左右的了。
周启年的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而他要做的,就是亲手戳破这个幻想,让这位“干净”的通判,彻底绝望。
“锦衣卫,给我把周启年这个证人保护起来。”
公堂的阴影里,周启年听见“保护”二字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我不需要保护!贾大人这是软禁!”
贾政没看他,只是对锦衣卫千户抬了抬下巴。
千户会意,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周启年的胳膊。
“周大人,”千户的声音冷硬如铁,“贾大人也是为您好。如今案情未明,保不齐有歹人想对您不利,我等奉命‘保护’,还请移步。”
“放开我!我不去!”周启年拼命挣扎,官袍的袖子被扯得变了形,“贾政!你这是滥用职权!我要上折子参你!”
他的嘶吼在公堂里回荡,却只换来贾政一句平淡的回应:“有什么话,等查清案子再说不迟。”
周启年被锦衣卫半拖半架地往外走,踉跄间瞥见贾政与林如海并肩而立的背影,忽然明白了——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怕他串供,或是被甄家的人灭口。
“我不走!我是扬州通判!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带着绝望的哭腔。
贾政望着他消失在门口,对千户道:“看好他,不许任何人接触,包括他的家人。每日的饮食用度按规矩来,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属下明白。”千户领命而去。
林如海在一旁轻摇折扇:“存周这招‘保护’,比直接打入大牢更妙。既堵住了甄家说嘴的余地,又能彻底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
“对付这种油滑的老狐狸,就得用他们看不懂的手段。”贾政整理了下官袍,“走吧,去看看琏儿受伤的地方。”
两人并肩走出府衙,锦衣卫早已备好了马匹。刚翻身上马,就见天边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日头,空气里顿时多了几分闷热。
“快要下雨了。”林如海抬头望了望天,“正好,如今的现场或许能留下些东西。”
贾政颔首,一夹马腹:“走。”
队伍浩浩荡荡往通州粮仓的工程现场赶,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尘土。
沿途的百姓见是锦衣卫护送,纷纷避让,却忍不住交头接耳——谁都看得出,这位钦差大人是动真格的了。
工程现场离城不远,据说原计划用来堆放修缮工具。
远远望去,院墙塌了半边,屋顶的横梁斜斜地支在地上,碎砖烂瓦堆了一地,像只被砸坏的玩具。
负责封锁现场的锦衣卫见贾政来了,立刻上前禀报:“大人,现场已按您的吩咐封锁,任何人都没靠近过。”
贾政翻身下马,走到坍塌的房屋前,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木料的腥气扑面而来。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块碎木片,放在鼻尖轻嗅。
“这木料受潮严重,按理说不该用在房梁上。”林如海也蹲了下来,用折扇挑起一根断裂的横梁,“你看这里的木纹,明显有被虫蛀过的痕迹,根本经不起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