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踩着月光往自己院子走,碧云提着的宫灯在青砖上投下晃动的光晕。
往日里总觉得这条回廊幽深清冷,今夜却像铺满了暖玉,连晚风都带着甜丝丝的香气。
“你没瞧见老爷看我的眼神,”
李纨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鬓边的珠花随着脚步轻颤,“夸我绣的虎头鞋针脚细密。”
碧云噗嗤笑出声,宫灯的火苗跟着跳了跳:
“大奶奶这几日为了给小少爷做鞋,手指都扎破了,老爷瞧见了才该夸呢。”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依奴婢看,您该常去老爷院里走动。”
李纨的脸颊腾地红了,嗔怪地瞪了碧云一眼:
“胡说什么,我…… 我毕竟是守寡之人。”
“守寡怎么了?”
碧云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宫灯照见她眼底的狡黠,
“老太太不也常说,您是贾家最体面的孙媳妇?再说了,老爷待您这般敬重……”
话音未落,回廊拐角突然窜出个黑影。
李纨吓得攥紧了碧云的胳膊,宫灯 “哐当” 掉在地上,烛火在石板上挣扎了两下便灭了。
“谁?”
碧云厉声喝问,顺手捡起墙角的扫帚。
黑影却 “噗通” 一声跪下,竟是负责洒扫的老仆刘婆子。
“大奶奶饶命!” 刘婆子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老婆子…… 老婆子只是想捡个漏,没瞧见什么……”
李纨这才松了口气,扶着碧云站稳:
“深更半夜的,捡什么漏?”
刘婆子从怀里掏出个金镯子,月光下泛着冷光:“方才在琏二奶奶院里捡到的,想着…… 想着交还给琏二奶奶。”
李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镯子是王熙凤的手上戴着,怎么会掉了?
想起今日王子腾看向王熙凤阴狠的眼神,知道现在她也是苦命人。
“这镯子我替你收着,” 李纨接过金镯塞进袖中,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往后不许再这般鬼鬼祟祟。”
刘婆子连声称是,爬起来匆匆跑了。
碧云捡起宫灯重新点燃,看着李纨紧绷的侧脸:
“大奶奶,这镯子……”
“别声张。” 李纨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
“明日你亲自还给琏二奶奶。”
她望着王熙凤院子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经灭了,像只冷宫。
如果不是老爷,她住的地方恐怕也是如此。
回到院子时,素云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到她们连忙迎上来:
“大奶奶可算回来了,方才宝珠姑娘来过,说……”
“说什么?” 李纨的心又提了起来。
“说宫里赏的绸缎,给您留了匹霞影纱。”
素云接过李纨的披风,语气里带着喜悦,
“说是老爷特意吩咐的。”
李纨愣住了,脚步顿在门内。
贾政竟还记得她上次说喜欢霞影纱?
方才在秦可卿院里的欢愉突然变得有些甜蜜,生活比初始预想的好多了。
碧云见她神色恍惚,连忙打圆场:
“您瞧,老爷心里是记挂着您的,这霞影纱做件褙子,定比谁都好看。”
李纨高兴地笑了笑,走进内屋。
素云已经将霞影纱铺开在案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流转着七彩的光晕。
真美啊。
她伸出手不住的摩梭。
她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窗外的月光。
......
芸娘牵着宝儿的手往回走,院中的茉莉香混着两人身上的脂粉气,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宝儿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喝多了酒。
“娘,” 她抬起朦胧的醉眼,声音软糯,“你说…… 老爷会纳我为妾吗?”
芸娘的心猛地一沉,扶着宝儿的手紧了紧:
“别胡说,你…… 你还小。”
“我不小了!”
宝儿不服气地噘起嘴,月光照见她眼角的泪痕,
“我不想回教坊司,那里的人都好凶……”
芸娘叹了口气,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又何尝想回到那个地方?
可她们是李平章的妻女,身负罪孽,贾政又是那般正派人,纳她们为妾是当时不得已。
“宝儿听话,” 芸娘柔声道,“只要我们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他们不会赶我们走的。”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芸娘肩上睡着了。
回到屋内,芸娘小心翼翼地将宝儿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宝儿稚嫩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芸娘坐在床边,望着宝儿熟睡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要照顾好宝儿,可如今……
要不是贾政好似天神下凡将二人从教坊司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活着。
她们就像风中的飘萍,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实话,她是有些享受如今的生活,每日里秦可卿待人温和,贾政也时不时探望,各项用度一概不短缺,比自己以前的生活还好。
这一切好似在梦中,在教坊司学习的法条仍在脑海中,他们今后只有赎罪一条路。
虽然被贾政名义上收为妾室,但是没有实际成为妾室,人多嘴杂,要是被贾政政敌抓住,恐怕她们的结果不会好。
正思忖间,宝儿忽然呓语起来:“我不要回教坊司…… 我要当老爷的妾……”
......
院子里灯火还在,卧室内的帘子掀起。
秦可卿在赵姨娘怀孕之后,对于贾政的更为渴求了,每一次一定要到筋疲力竭才罢休,要不是他修炼也算有成,恐怕每日都不用上值了。
每次看她事后硬撑着在身下垫高的样子,才睡去的样子甚为可爱,贾政心中好笑。
五更的露水刚漫过窗沿,秦可卿忽然抓住了贾政系靴的手。
她的指尖还带着昨夜的滚烫,掌心却沁出一层冷汗。
“老爷明日…… 去芸娘那里歇吧。” 帐幔外的天光映着她鬓边散乱的珠钗,声音轻得像缕烟。
贾政的靴带在指间顿住,铜镜里映出他诧异的脸:“怎么突然说这个?”
秦可卿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理被揉皱的锦被。
锦垫被抽走的地方还留着浅浅的凹痕,像块没填实的伤疤。
“宝儿昨夜被吓着了,” 她的指甲掐进被面,“芸娘一个人怕是哄不好。”
贾政将靴子往地上顿了顿,不知道秦可卿的真实意思,皮革摩擦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响亮:
“你何时变得这般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