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正听了系统的提醒,决定派人去查看,他可不能允许那帮人丢下烂摊子。
严建章,何江是明面上的监督,喻容是暗地里的探查。
敢想着做了就跑,或是为了表面好看乱修设施的……只要有一点苗头,他就让申良平写信严斥!
举债可以,但离任之日,若债务未清,不准调走!
还有,严禁打着巡抚衙门或新政的旗号借钱办事!
【宿主,你如今的考核标准,本质是“只看结果”。只要这个标准在,那些违规之事,他们迟早会做。】
系统提醒他。
【为了让结果更亮眼,他们不仅会完成你要求的事,连那些没明令禁止、但看似能添彩的 “额外活计”,也会抢着干。
毕竟谁都不想落后。】
应元正一听,好熟悉。
怎么卷起来了?
【而做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要干得快、干得好,就得举债。有钱的知县能自掏腰包,可没钱的怎么办?只能借。】
‘可我从没逼他们要快、要极致啊……若是真清廉的官,稳扎稳打慢慢来,不也挺好?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有没有逼,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导向的评价体系一旦建立,所有人就会自动朝着那个方向狂奔。
【你只表扬政绩突出者,却不处理违规之人,官场风气自然会扭曲。
到最后,不是谁干得好,而是谁吹得好、借得多、建得快……哪怕最后是一地烂摊子。】
应元正有些心虚了。
他的初衷明明是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贪腐的官员“推荐”到别处去,却忽略了这种评价方式对官场风气的破坏。
【其他官员并不知道你的深意。那些兢兢业业、清廉守法的官员,只会觉得:原来贪钱无妨,只要政绩好看,不仅没事,还能升官。】
应元正带着几分懊恼追问。
‘你怎么不提醒我,这么下去,风气全坏了。’
【因为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复仇计划。反正这官场,迟早要被你整顿。现在乱一点,也无妨。】
应元正沉默了。
一股憋闷感堵在胸口,他觉得自己在“逼良为娼”。
‘唉,骂了朝廷体制,骂了皇帝奸臣……可到头来,我为了达成目的,竟也在用同样的手段。
没想到,最后自己也成了体制的一部分。’
系统沉默了片刻。
【宿主,本质上,是因为律法形同虚设。
法律的权威,永远敌不过一句话、一个念头、一个权臣的偏好。当然这里也包括你。】
【按照律法,那些举债建楼、欺上瞒下的官员,早就该革职查办。可你没动,皇帝也不会动。】
应元正想到自己收来的钱,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坏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嗯?’应元正一愣。
【宿主,虽然在谈论修改律法,却没意识到,最重要的其实是‘依法治国’。】
【这意味着,所有跳过律法的人,都不该再进入新的秩序。
比如申良平。他犯过罪,按律该流放,可你因他才干出众,赦免其罪,收为幕僚。这本身,就是对律法的践踏。
你可以说,因为现在是大顺,用的是大顺的律法。那造反后呢?
若将来为了推行改革、巩固权力,你不得不再次跳出自己制定的律法之外呢?】
系统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
【所以,现在这样未必不好。你可以给那些忠诚清廉的官员一些补偿,但大的改动也会限制你自己。】
应元正捂着额头,缓缓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
‘所以……最难的,不是推翻旧世界。’
‘而是,怎么在废墟之上,建一个新世界。’
应元正还沉浸在思索中,门外忽然传来小东儿恭敬的声音,“四皇子好。”
紧接着,小东儿躬身进来禀报,“世子,四皇子回来了!”
应元正瞬间收敛心神,连忙直起身,“快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身素色长衫的四皇子便笑着走了进来,眉眼间满是轻松惬意,显然此次珠海之行心情颇佳。
应元正起身相迎,目光扫过他的神色,打趣道:“瞧四哥这笑脸,想来是达成了此行目的,收获不小吧?”
四皇子也不遮掩,“确实收获颇丰,不仅见了些新鲜事物,还摸清了不少情况,没白跑一趟。”
应元正一听,立刻笑着伸出手,“既然收获这么大,那四哥先前说好的礼物,总该兑现了吧?”
四皇子看着他直白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倒还记得清楚。不过先别急着要礼物。
我问你,土豆运到南越后安置妥当了吗?”
“早妥当了!就放在库房里。”应元正满脸笑容,伸着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四皇子无奈地朝身后的小厮递了个眼色。
小厮连忙上前,将手中一个小巧的钱袋递给应元正。
应元正眼前一亮,袋子虽不大,但这重量,要么是黄金,要么是宝石!
他这四哥不错,能处!
可不等他开心多久,四皇子便伸手拿过钱袋,当着他的面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应元正当场愣住了。
四皇子紧盯着他的神色,问道:“元正,可认得这些?”
应元正心里一颤,木着脸看向四皇子,语气带着几分茫然,“四哥,这是……”
四皇子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因为应元正是真的呆住了。
“这是珠海贸易的各国货币,你看这个,是西班牙银元……”四皇子拿起一枚银币讲解。
应元正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问系统。
‘系统,这一袋子银币加起来,能值五十两吗?’
【亲!没有的。】
‘……’
他强压下心中的落差,连忙挤出好奇的神色,“原来是这样!真是开了眼界了。”
“这还不止。”四皇子笑着说:“我还去圣谕学院学习了几日,当真是与咱们大顺的学府不一样,很有意思。”
这话倒让应元正生出几分羡慕,他当时在珠海都没去过。
四皇子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还遇见了一所特别的学院,名叫格致院。”
应元正继续保持着好奇,“哦?怎么个特别法?”
“它只教授西学……”
应元正适时皱起眉头,装作担忧的模样。
四皇子见状,反而笑着安慰他。
“你也别担心,这学院挂在葡萄牙人名下,受他们管辖,咱们暂时管不着,也犯不着为此费心。”
应元正盯着他的脸,心里纳闷,遇到这种“管不着”的学院,怎么没有半点不满呢?
这正常吗?
“更难得的是,这学院的院长是位女子。”四皇子的语气忽然柔和了几分,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赏。
“她精通西学,还会好几国语言,为人既稳重又聪慧,行事也有胆量,真是位难得的奇女子。”
应元正心里咯噔一声。
他自然知晓柳玉清的才干与性情,可从柳玉清此前的书信来看,两人初见时并不算融洽。
怎么才短短几日,四哥的态度就转变如此之大?
“是……是吗?”应元正有些生硬地接话,一时间没摸透四皇子的心思。
四皇子见他似有不信,连忙保证,“千真万确!我与她交流过数次,深知她的本事,绝非我夸大其词。”
应元正顺着他的话,笑着说:“既然是这般奇女子,那有机会我也得去格致院一趟,见识见识她的风采。”
这话刚说完,四皇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还是别贸然打扰她了。她平日里既要打理学院,又要照看工坊,已经够忙的了,咱们别给她添乱。”
应元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