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使前来寻应元正时,已接近除夕宴的时间。
他还要去找穆隐风,让应元正先陪王爷王妃用餐,自己晚些时候再来找他。
今年的团圆饭与往年并无二致,王爷身子依旧孱弱,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但不同于以往早早离席,他这一次就坐在堂中,与王妃闲聊些家常。
只是王爷的话语中,总会莫名地提起王海龙,字里行间满是对他远在他乡、书信稀少的念叨。
说着说着,他突然看向应元正,“你可有收到海龙的信?”
要说信,肯定是有的,之前谈论燧发枪战绩的问题时,王爷应该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问起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那封信不是直接送到王府,而是由顾千川转交的原因?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闪过:难道这封信与王海龙写给王爷的内容不同?或是其中藏着什么特别的用意?
他定了定神,将信中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爷全程没有打断,直到他说完,才缓缓点头,“和他写给我的内容差不多。看来,他是真的想造一艘新战舰。”
应元正顿时愣住了。王海龙寄给他的信,怎么会和王爷的差不多?
不等他细想,平南王问道:“你觉得,这战舰,有必要建吗?”
应元正不假思索地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集中资源,批量生产第二代燧发枪。至于海上力量,王海龙现有舰队已足够掌控南洋航线。况且……”
他顿了顿,想起从系统中得知的信息,“英国的风帆战舰虽炮火密集,却因体型笨重,机动性反不如荷兰轻型战船。贸然投入巨资改建,未必划算。”
王爷听了他的分析,连连颔首,“我也是这般想的。当务之急,是训练几支精锐燧发枪小队,演练新战术。”
“……但海龙的性子格外倔强。他特意让千川把信交到你手上,便是认定你会支持他。也想借你之口,让我点头。”
应元正心头微动,这下明白了。
王爷说完这番话,便闭目靠在椅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王妃在一旁劝道:“不如回去歇着吧。”
王爷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王妃用眼神制止住。
她转头吩咐侍从:“扶王爷回房休息。”
王爷抬眼望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我这身子骨……可真是不争气。”
王妃没有接话,只静静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等王爷离开后,王妃将目光投向应元正,没再提王海龙的事,而是问:“新政推行得如何了?”
应元正略一思索,便将两次下乡的经历娓娓道来,还提及了自己即将推行的监督机制。
出乎应元正意料的是,王妃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坦言道:“真是没想到,下面的官员,竟是这般做事。”
应元正也点头附和:“儿臣以为,若是以后真要用心治理岭南之地,得先改变地方的吏治才行。”
王妃未置可否,只静静地沉思。
此时,窗外烟花骤起,火光映亮夜空,将应元正和王妃的思绪从方才的谈话中拉了回来。
“一转眼,这又是一年了。”王妃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递了过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应元正笑着接过,之前是红纸包裹的,这次却是一个荷包。
他仔细观察时发现:荷包上绣着山水景致,清雅别致,而针脚细密处,竟藏着‘元正’二字。
他抬头看向王妃:“母妃……这是您亲手绣的?”
王妃含笑:“喜欢吗?”
“……喜欢。”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东西。
王妃温柔地说:“你还小,有些事不必你扛。这一年辛苦了,趁过年,好好歇一歇。”
应元正眼眶有些发热,除了系统,也有人看到了他的努力。
他紧握荷包,低声道:“多谢母妃。”
王妃起身,“你还要与孙使议事,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携翠竹外出,召集仆役,一一发放红包,还说了几句勉励祝福的话,才离开。
应元正平复了一下心情,也起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刚才因为握的紧,他发现了荷包里的异样。
关上门,坐下后,他才打开看。
这荷包内垫着一圈棉花,中央静静躺着一枚……银币。
不是铜钱,也不是碎银,而是一枚规整的银币。
应元正将它拿了出来。这银币两面平整,都没有图案,边缘则刻着一圈不规则的花纹。
应元正瞳孔骤缩。
‘我滴个乖乖!王妃在私铸货币?!’
【这王妃,真是每一次都会给我们惊喜。】系统也忍不住开口。
应元正仔细摩擦着银币,心里有些疑问。
主要是,他连铜钱都没怎么摸过,见的多的都是银两和银票。
‘系统,我以前没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大顺只用铜钱,而不铸造银币呢?’
【第一,本土的银矿有限,主要依赖美洲和日本的白银输入,因此未形成自主的银币体系。第二便是经济结构的差异,欧洲商业经济发达需要标准化硬币。而大顺以农业为主,铜钱更适应小农经济。】
‘那王妃铸币的目的是什么?造反成功后推行自家货币?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系统语气冷静。
【如今全球白银贸易兴盛,若将流入的白银截流,改铸为我们的银币,既能积累资本,又能削弱朝廷财政。】
【朝廷征税需将碎银熔铸为官锭,火耗通常达10%-30%。若我们的银币成色统一,商人自会优先使用,等于变相拒缴火耗,朝廷税收将锐减。】
【这是一场货币战争。为之后的经济割据打下基础。】
应元正知道钱才是最重要的,但从来没往货币上想过,一心只专研军工了。
‘厉害……这才是专业造反的。’
应元正忍不住竖起来大拇指。
‘对了,这个会有被伪造的风险吗?’
【白银的价值远高于铜,私铸需要大量资本,普通百姓难以参与。反倒是铜钱私铸泛滥,连官钱都偷工减料。】
‘那……银票呢?’他忽然想到,‘我之前收的那些银票,会不会是假的?’
【你收的那些,本就不是官票。】系统说。
【是民间会票或钱庄票据,多在熟人圈流通,靠信用而非防伪。】
应元正眨眨眼,‘也就是说……他们用的都是同一家票号的票?’
【是。而我推测,那家票号背后真正的主人,极可能就是王妃。】
应元正更震惊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你拿出这枚银币的那一刻。】
【银币与票据,是一套组合拳,岭南的地下金融体系,说不定早已成型。】
应元正握着手里的银币,心里的惊涛骇浪根本停不下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同伙’们都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