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继续说:“带我们去的王掌柜,赶紧表明身份,说我们是四海珍藏的人,可还是花了些银子才脱身。”
他们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带了些盘缠,没打算真花钱,更没雇镖局护行。谁也没想到,刚进高要县地界就遇到土匪。
“王掌柜还说,这片地方以前确实有土匪出没。但一般他们报出名号,土匪大多会放行。”
应元正听出了隐藏台词,这四海珍藏一直和土匪有利益往来,或者说一直有在交保护费。
他一拍大腿,失误了,倒是没考虑到这也是一条线索。
看来他还得去一趟四海珍藏,询问一下除了高要县,其他县是不是也存在类似情况。
这时,小东儿从门外接过小安泡好的茶水,给每人斟了一杯。
刘健低头看着茶杯,几次开口都没有把话说下去。
何江无奈地接过话,“官府的不作为,远不止是纵容土匪这么简单。
高要县杀女婴的情况非常严重,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可县令申良平对此视若无睹,听之任之。”
何江其实有听过这种事,但他们县民风不一样,至少他没有见过哪家真的杀婴。
刘健是因为身体弱小,养不活被父母遗弃的,虽然没有父母,但因为从小被王府收养,也会有同龄的‘兄弟姐妹’,头上的师傅对他们也很好。
因为感受到了爱,倒也没有憎恨他们。
可那些孩子连被遗弃的机会都没有。
有的被扔进河里,有的被溺死在缸中,有的被吊在树上。
应元正听得心头一紧,沉默片刻才低声问:“那……你们有……”
刘健立即抬起头,“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即将被抛弃的女婴,从两家人手里把孩子接了下来。”
王掌柜劝他们别管,说救不过来。但刘健知道,王府有一座慈幼院,他只要将两个孩子带回去就能养活她们。
“虽然带着两个婴儿有些麻烦,但好在我们人多,没有奶水就喂点米汤。”
应元正不忍心打断他,因为两人并未带着孩子归来,那可见结果……
何江知道刘健说不下去,便代他回答,“后来我们走访村民,调查土地和税赋的问题,也顺便打听了各家缴了多少税。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很快就有衙役找到我们。
他们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商人,只听说我们在谈土地的事,就要把我们赶出去。还是王掌柜经验丰富,立即给他们塞了一袋钱。说我们只是提前了解行情,为明年收粮做准备。
差役拿着钱走了,可很快又有另外一批差役找到我们,以同样的理由向我们要钱。”
应元正眉头一皱,这县里的衙役已经不是贪腐那么简单了,完全是另一种土匪。
“……到后面,连四海珍藏的名号也不顶用了。”何江苦笑,“我们前前后后至少给了三次钱。王掌柜说不能再待下去了,县衙的人已经认出我们,会一直缠着我们,借各种名义敲诈勒索。”
何江看向一旁的刘健,“我和刘健也是这样打算的。毕竟差役频繁骚扰,村民们也不敢说实话。”
刘健突然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地说:“可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们救助的两个婴儿。
非说我们拐卖,要在官府立案。为了证明清白,我们找到当初丢弃孩子的那户人家,希望他们能作证,证明这两个孩子是我们收养的,不是拐来的……”
“起初那家人不肯承认,但介于官府的威严,还是说了实话,毕竟村里一查就能知道真相。”何江接过话头,“等我们终于洗脱嫌疑,衙役却坚持让我们把孩子交还回去。我们怎么讲理都没有用……”
何江瞥了一眼低着头、满脸痛苦的刘健,“我当时甚至考虑过亮出世子的身份,以钦差之名震慑他们。可这件事并不涉及田亩问题,我……不想因此打草惊蛇。”
他深吸一口气,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们再三叮嘱那户人家,先暂时收下孩子。明天或者后天等差役离开,我们一定会把两个孩子接走。可就在我们离开的当晚,他们就把两个孩子溺死在了水缸里。”
空气瞬间凝固。
“我们去找他们质问,他们却一脸冷漠地说:‘你们说得漂亮,到最后还不是把孩子还给我们了?万一再来一次怎么办?还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反正这孩子本来就要死的,不过是多活了几天。’
刘健捂着脸,眼中泛红,声音沙哑,“我无数次的告诉他们,我们一定会来,一定会来,一定会来!为什么他们就不相信呢?”
何江同样双目通红,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开口。
“……因为来时的路有土匪,回程时我们特意换了条路,还换了农家的打扮。可没想到,还是遇见土匪了。刘建更是在打斗中发现,其中一人竟是之前勒索过我们的衙役。可见我们的行踪也是他们泄露的。”
应元正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这不是官商勾结!不是官匪勾结!这帮官就是匪!
他怒极反笑,“好你个申良平,这县令让你当的跟山大王一样,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应元正有些后悔,早知道把这事也写进奏折里。
“明天我去巡抚衙门,丈量土地的事立刻、马上开始!就从高要县开始!”
何江沉默了一下,他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世子,你这样不算是打草惊蛇吗?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说,高英华大人恐怕不会来岭南了。”
应元正一拍桌子,“不来就不来!不来我也是钦差大臣!我就是一直在这等,才导致这些狗东西越发猖狂!”
他气势凌厉,“就从高要县开刀,我要清算这帮狗官!我看谁敢拦我!”
什么孤军奋战?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他是钦差大臣,也是平南王世子!
是强龙,也是地头蛇!
刘健眼里闪烁着泪光,何江却皱着眉头,“世子,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我们调查后发现,申良平的背后,可能不止是卢怀远这么简单。”
他语气沉重,“那个村子里拥有最多田产的人家,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