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达下朝后回到府中,对妻子元贵说道:“世子马上要离开京城了,陛下给他下了新任务,命他以钦差身份回岭南督办‘摊丁入亩’法令。”
元贵闻言放下手中的团扇,略显惊讶地问:“那二皇子的婚事呢?”
“推迟了。皇上还特意交代,让他以后也不必出席,专心处理岭南事务。”
元桂停顿片刻,“那我去给婉仪说一声。”
“好。”林明达点头。
而林婉仪正坐在亭子里,她脑中仍回响着应元正最后对她说的话。
元桂看她出神的模样,手中的针线也停了下来,“怎么了?你快绣吧,世子马上要回岭南了。”
她将林明达方才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你手里的礼物已经推迟一个月了,总得在他离开之前亲手交给他啊。”
林婉仪低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未完成的绣样。按照世子的说法,他们以后不会有交集了。
既然无缘,再送出这样一份用心良苦的礼物,反倒显得多余。
这也是她迟迟未能绣完的原因。
收拾东西的事,应元正交给小东儿他们,现在他必须去做一件大事。
他找到那幅被雨水打湿的画像,然后带上自己特制的迷药……或者说毒药,准备前往皇宫。
马上就要离开了,不如趁现在进宫再见皇帝一面,说不定就能完成任务呢?
然而,皇宫这个地方出来容易,进去难。他和刘健在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那位曾带他去偏殿的小太监。
“世子殿下,有什么事吗?”
应元正连忙说明来意,并强烈表示自己必须亲自面圣谢罪。
小太监明白了他的意思,表示会回去请示,让他稍候。
又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传召,却等来了李公公。
“世子殿下。”李公公神色温和,语气恭敬。
“皇上说了,此事并非您的过错。能在危急之时还记得皇上的画像,已是尽心尽力。皇上让您莫要自责,另赐您一幅御笔画作,以表嘉勉。”
应元正听完这话,神色一僵。
李公公从身后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长木盒,递给他,“陛下最近太过操劳,便不见你了。这是他赐予你的礼物,请收下吧。”
应元正接过礼盒连声道谢。
说完这些,李公公便带着随行的太监转身离去。
‘这皇帝怎么就不见我了呢?难道是我之前表现的不好?’
【也许不是因为表现不好,毕竟皇帝日理万机,可能确实太忙了。】
应元正看着手里的礼盒,只能说一句算了。
远离皇宫后,他将礼盒交给刘健,“走吧,去见见费若望神父。要离开了,总该去道个别。”
怀着些许失落的心情,应元正踏进了教堂的大门。
刚进门,便听见费若望在讲经。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聆听。环顾四周,发现信徒比上次见到的还要多上许多。
【是战争的原因吧,百姓们在动荡中更需要信仰。】
注意到应元正的到来,费若望讲完经后,便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全好了。”应元正回答。
费若望点头,“那你今日来,可有其他的事儿?”
“我要提前回岭南了,特来跟老师道个别。”
这倒是出乎费若望的意料,“这么快?那看来二皇子的婚事推迟了。”
应元正点头,何止是推迟了,就是以后举办的时候,他也不用来了。
“最近基督会又派了几位传教士过来,你回珠海的话,应该能见到他们。这些传教士中不乏学识渊博之人,你应该会感兴趣。”
应元正眼睛一亮,“里面有研究农业或医学的人吗?”
费若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想招这两方面的老师?”
应元正连连点头。
“医学方面,跟我一起来的加西亚传教士就很擅长,当然他也很擅长物理和化学。”
应元正忍不住感叹。
‘这里的传教士都是全才啊!’
【这个时期的科学发展特点之一就是学科之间界限模糊。而且学识不过关,是根本不会被教廷选派出来远行传教的。】
“那我能见一下他吗?”应元正带着期待问道。
费若望犹豫了一会儿,“我得先去征求他的意见,他本人……不太善于与人交流。”
应元正理解地点了点头:“没问题,那就麻烦老师了。”
不知道费若望跟对方说了什么,但对方确实愿意见他。
“你跟我来吧。”费若望边走边补充,“不过我得提前说一句,他这个人说话有些直接,但为人并无恶意。”
和应元正想象中的清瘦学者形象不同,眼前这位神父是个身材高大、留着卷曲深色头发和浓密胡须的壮汉,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以上。
当然,最让他感到不安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房间。
屋内除了和其他教堂书房一样摆满了书架之外,正中央还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台,靠墙的位置则是一排工作台,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锯子、刀、锤子、镊子、凿子,还有一些他完全叫不出名字的金属器械,泛着冷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与其说在研究医学,还不如说是刑讯逼供的现场。
【这个时代的医学是这样的,大多数医疗器材都是由铁匠或工匠根据医生需求手工打造。因为供应有限,许多医生也会根据自己的需求自制一些简单的器械。】
应元正一愣。
‘你之前怎么不说这些?我还以为现在的医学已经发展起来了。’
【现在就是在发展呀,所有的科学进步都是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这么说也是。
‘那……现在已经有手术这个概念了吗?’
【有的,不过还处在初级且高风险的阶段。目前主要做的是截肢、疝气修复等相对简单的操作。对了,还没有麻醉和消毒技术。】
‘啊?那这手术还有必要做吗?做了只会死的更快吧。’
【确实,手术过程非常痛苦,且风险极高,特别是截肢手术。不过手术技术也在进步。】
加西亚发现应元正在观察周围器械,便什么都没说,等着他开口发言。
应元正在沉默中挣扎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冒出一句,“……这和我们的药铺真的很不一样呢。”
没想到神父认真回答他,“你们大顺的草药学,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应元正刚想谦虚两句,对方却紧接着补了一句,“只限草药。你们对人体的研究几乎没有。”
说着,神父从桌上抽出一本书,递到他面前。封面上是拉丁文,翻译过来大致是:《论动物心脏与血液运动》。
应元正接过书,没等到神父的讲解,只好自己翻开阅读。
【这是英国医生威廉·哈维的着作,详细描述了心脏结构与功能,并首次系统提出血液循环理论。】
应元正只翻了几页,神父便下了逐客令。
“回去吧,我说的东西你现在也听不懂。费若望说你给教堂捐了不少钱,那这本书就送你了。”
既然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费若望便带着他离开。
“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等回了珠海,你可以去找那里懂医学的人。”费若望说道。
“多谢老师。”应元正连忙感谢。
捐了这么多钱,还是有用的。
他们回到中殿,一位传教士迎上前来,在费若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费若望看了一眼应元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小声且飞速的在他耳边说:“大皇子派人找我。”
嗯?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