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若望一愣,“是……家族学堂?”
应元正摇头,“不是,是一个招收各个阶层学生的学堂。”
“各个阶层……”费若望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应元正的族学,他很愿意,因为他需要在顺朝的士大夫和富商阶层推广天主教。但如果是其他的……
“黄少爷,你的行为我很钦佩,但我身为传教士,主要职责是传教事务,无法长期驻留学堂。如果您只是需要教学,那我可以给你推荐学者。”
“哦?这人是谁?”应元正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找传教士教学是有利有弊的,能学到知识是好事,但也要提防自己的学生全变成天主教徒。
费若望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李兴思。
“他出身江南士大夫家族,家族世代为官,但他本人对科举仕途兴趣不大,更热衷于研究学问。他年轻时曾随他父亲游历珠海城,接触到了西方的数学、几何和天文学。只是由于他对西学的热衷,导致他颇受争议。目前隐居在江南某地,专注于研究和着书。”
江南的士大夫……应元正有些为难,他要做的事包括军火,战舰,这些一旦暴露……
费若望见他眉头紧锁,便又写下第二个名字:范德明。
“他出身荷兰的一个学者家庭,父亲是莱顿大学的教授,母亲来自一个商人家庭。他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精通数学、天文学和地理学。年轻时加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后来与公司管理层发生矛盾,独自留在珠海城从事学术研究。”
应元正眼睛一亮。这个人好,没有暴露他秘密的风险,而且人就在珠海城内。
“那这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目前靠为商人和传教士提供地图绘制和航海咨询服务为生。”费若望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属意谁了。
但他还是向应元正推荐李兴思,“你与他有些相似,我还是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去江南拜访他,只要和他谈过,你一定会钦佩他的学问。”
应元正没想到费若望对这人的评价这么高,思考片刻,向费若望询问对方的地址。
“虽然现在见不到,但也可以书信往来。要是老师不介意,能否帮我引荐?”
费若望笑道:“那不如你先写一封信,我帮你转交过去。如果他对你感兴趣,自然会回信。到时候我再将地址给你。”
“好!我会尽快将信带来。”与这样的人交流,能让他知道西方的这些知识,在朝堂上和士大夫群体里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
“那范德明呢?”费若望带着笑意问他。
“如果可以,希望老师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费若望掏出怀表,“现在这个时间,他大概在咖啡馆。”
两人一起离开教堂,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店铺的招牌是葡萄牙语。刚一进门,浓浓的烟雾扑面而来,应元正差点被呛出去。
这个时期的烟草还是奢侈品,只有富裕阶层才能消费,他也是第一次见。
费若望和熟人打了招呼,随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他想见的人。只见那人面前放着半杯咖啡,手里握着笔似乎正在书写什么。
“范德明,现在有一个适合你的工作,做吗?”费若望问道。
范德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应元正。
他摘下眼镜,对着应元正说:“是画图,还是出航?”
应元正摇头,“都不是,如果可以,能麻烦先生来我的店铺谈话吗?”
他实在是被熏得慌。
范德明点头同意,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整理好桌上的文件跟着他们离开了。
三人路过教堂时,费若望与两人分别,而范德明则跟随应元正来到了‘黄氏商铺’。
应元正吩咐小东儿准备一壶红茶,并采购一些咖啡以备日后招待客人用。
“老板,您找我有什么事?”范德明好奇地问。
应元正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一头白发,连胡子都是白的,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袖口和衣领都有些破损,看得出来生活很拮据。
“范先生,”应元正诚恳地说道,“我打算创办一所学堂,招收各个阶层的孩子来读书。我希望您能担任授课教师。”
范德明凝视了他几秒钟,随即站起身来,“非常抱歉,您找其他人吧。”
应元正赶紧拦住他,“先生,请您听我说。我知道您喜欢独自进行研究,如果您愿意成为我的老师,我会全力资助您的研究,并且绝不会干涉您的工作。”
范德明稍作停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抱歉,老板还是找别人吧。”
“先生、范先生……”无论应元正怎么挽留,对方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东儿端着红茶走过来,“少爷,我们还买咖啡吗?”
应元正一咬牙,“买!”
范德明径直来到教堂找到了费若望,“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若望早已预料到他会来询问,于是带他走进书房,拿出这段时间应元正完成的所有习题给他看。这些习题不仅有详细的推演步骤,还有精心绘制的图表。
刚开始他还觉得很普通,可渐渐地他便看进去了。
等他再抬起头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些都是那个孩子做的?”
“是的,而且他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些内容,在此之前,他甚至连葡萄牙语都不会。”
“不可能!”范德明吼道。
“这是真的,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任何知识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牢记于心。”
范德明听完,再看看手里的图,“……你是说,这些东西是他背下来的?”
费若望摇头,“并不是,这些东西他确实理解了。”
范德明看着眼前的图纸,陷入了沉思。
“我想你应该是拒绝了他的邀请才来找我的吧?为什么?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只要你说需要研究资金,他一定会支持你的,你也不用再做这些活浪费时间。”费若望指着他放在桌子上的稿子。
范德明的视线从手里的图纸离开,“他……太年轻了,想要做的事情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如果这件事是他长辈策划的,我还可以考虑,可出面的是他自己,只能让我认为这是他一时兴起的想法。”
“我觉得试一试也无妨,毕竟你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费若望转身背对他,“更别说还有个巨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范德明疑惑地开口。
“你未能完成的研究,他可以继续进行,继承并发扬你的学术思想和知识。再不济,成为一个天才的老师,也能将你的名字铭刻在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