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照进来一束光。
纪墨辞眼神冷冽，烦躁地抬头，“你...”
余下的话卡在嘴边，他凝视着门口。
看清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两人双目相对，纪墨辞像是被烫着一般，收回视线快速撇头。
寂静的房间内，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叶微晚走进房间。
“滚...”纪墨辞蒙上被子，里面的身躯在不断颤抖。
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出现了。
不，不要看他。
不要看他现在丑陋的模样。
叶微晚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关上房门。
她没有开灯，而是缓缓走到纪墨辞床边，坐下，拍着他抖动地身躯。
纪墨辞依旧用被子捂住身体，不肯出来。
看着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纪墨辞，笑声从叶微晚唇间溢出：“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辞神。”
被窝里的人依旧没说话。
他现在连mdK·辞的骄傲都没了。
叶微晚双手放在床沿，仰头，轻声道：“我来和你说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小女孩生在贫困区，她一生下来妈妈就和别人跑了，而爸爸又是当地有名的混子...”
“由于小女孩没有妈妈，不仅和其他小孩的玩不到一块，还要总是被她爸欺凌，不过好在上天赐给她一件...那时姑且算是礼物吧。让她在这种生活环境里活了下来。
虽然爸爸对她很恶劣，但她周围邻居都是好人，有时会给小女孩饭吃，还会把一些用不到的衣服送给小女孩...
小女孩就这样长啊长，一路坎坷地长大，顺利考上了高中。”
...
“我这女娃养的，那叫一个标准。你只给3万？不行不行，太少了！”
“你个老东西，想三万块就娶到这么年轻的媳妇，你脑子有坑我脑子还没坑。”
“什么，要先看看货，那可以。你看一眼，保证当场烧起来，就知道这钱花的多值了哈哈...”
男人光着膀子，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双腿岔开地坐在满是黄色污渍的沙发上。
他拿起地上的酒瓶，往嘴里灌了灌。没注意到门缝外的影子动了动。
门外叶微晚面色如常，但手攥得很死，脊柱绷成一条直线。
女娃、三万、年轻....
这些字眼在叶微晚不断飘起落下。
是她吗？
是她吧。
这是她那个畜生爹能干出来的事。
他这算什么，人口买卖？
打110吗。
但要是打110有用的话，她这些年也不会脱离不了户口，只能任这人渣磋磨。而且躲得过初一，又怎么躲得过十五。
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她还得还得从这囚牢里跑出去。
好不容易通过游戏代练赚到了未来大学生活费。
她好不容易活着，好不容易在泥沼里长这么大。
好不容易...
她绝不能，绝不能败在这一步。
叶微晚锁死房门，在床上抱膝而坐，看着窗外黑夜里的繁星。
星星点点，堪堪照亮这黑暗。
眼皮沉重，叶微晚渐渐睡去。
“叮叮叮——”
房里闹钟响起，叶微晚睁开眼，穿上校服，准备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不为什么，因为以往她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被打。
虽然没有痛感，但处理伤口还是很麻烦。
但这一次，在她打开房门的瞬间，一张有刀疤脸的人站在她门口。
是那个畜生。
叶微晚在那张脸出现的一瞬间，就马上把门抵住并尝试关上。
但即使她把整个身子都压在门上，还在高中的她抵抗不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一双手从门缝里伸出，慢慢扩大间隙，直到“砰”的一声，彻底把门撞开。
他走进房，打量着只有六平米大的房间。
房间很小，就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瘸腿书桌，其余什么都没有。
男人冷哼一声：“你昨天放学回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什么？”叶微晚装傻。
男人有些不耐烦：“别装傻，你不知道什么事的，怎么刚才反应这么大？”
“你进来能有什么好事情？”叶微晚冷笑，整理了下衣服，“我要上学去了。”
要不是她交不起那六百块的住宿费，打死她也不会住这。
现在是五点二十，从这赶去学校要半个多小时，要是再耽搁下去，她肯定要被，今天值班的那个秃头年级组，给罚罚站。
叶微晚尝试走出房间，但房间很窄，窄得那男人往中间一站，就根本没有通融她过去的地方。
而且对方身上的烟酒臭味，令她作呕。
“让让，我要迟到了。”
男人眯了眯眼，嗤笑了声：“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说你老子我对不起你。我给你找了个男人，等会你穿好看点，和我出去见见他。”
说完，他顿了顿，凝视着眼前的叶微晚。
即使是穿着一身宽大的校服，也掩盖不了她身材。
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要不是这是他亲女儿...
“穿校服也不错。”
“我还要上学。”叶微晚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眼露凶光的男人，固执地重复这一句。
苍白瘦弱的双手紧攥住两肩的书包带，发白的指尖用力地掐入掌心。
“上学上什么破学！？你嫁了人就可以怀孕照顾娃，还上什么学。”
“而且上学能让你嫁人嫁的更好吗？读个破书把脑子都给读傻了，还耗费老子的钱。”
骗子。
明明她从初中起，她就没有在耗过他一分钱，反而她在附近打零工的钱，经常被这个畜生给拿走。
连她的教材教辅，都是楼下邻居奶奶给她的，是她已经读高中毕业孙女的书。
“哎呦，我那孙女。资料买的比谁都齐，这课本上的字比谁都少。不如给晚晚你用，反正这跟新的也没两样，也不要嫌弃。”
“你将来考上个大学，就让奶奶我开心咯。”
她一定要去参加高考。
不仅是为了奶奶，也是为了她自己。
“我有男朋友了。”叶微晚表情淡漠，但其实那宽大校服下面紧绷的身子，还是表明了她的紧张。
她不知道这话有没有效。
“老子在乎你有没有男人？只要还是一手货，能卖个好价钱就行。”
这个畜生现在都不加掩饰，在她面前直接用‘卖’这个词。
可能他也不在乎。
他知道未成年的叶微晚没有能力，也根本不可能跑出这个家。
她想要读书，读书就必须要有户口。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男人一把抓住叶微晚的外衣，尝试把她拖走。
叶微晚把全身力气都转移到脚上，衣服被人紧攥带来窒息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没有说出眼前这个男人心动的东西，她今天应该就要被买走。
而且没人能够救她。
必须说出让他心动的东西。他在乎什么...
烟、还是酒？但归根结底——钱，是钱。他最在乎的就是钱。
但这也是她最缺的东西。
“松手咳咳咳。我男朋友有钱，很有钱。是个富二代，他说毕业就娶我。”
男人松开衣领，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叶微晚，“那你现在联系你男朋友，叫他来见见他未来岳父。”
叶微晚清了清嗓子，避开男人探究的视线：“...他人现在国外读书。”
“现在打个电话总行吧？让我听听未来女婿的声音。”
“国外你懂不懂？他那边现在是晚上，在休息。”
“人也不让见，声音也听不着。”男人恶劣的勾勾唇，“老子凭什么相信你，给你推掉今天的两万块？”
“钱。”叶微晚突然出声。
“给我一天时间，我找他给你五万。你也知道我现在全身上下凑不出五十，我是绝对拿不出这么多的。”
“反正你也不差这两天时间。”
男人闻言，点头：“行，那你今天就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等一天就能多三万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不差这一天时间。
“不，我要去上学。”叶微晚看了看桌上的闹钟，现在已经是五点三十五。
只能跑过去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有钱人就喜欢知识高一点的。要是我没考上大学，人家家大业大，会看得起我一个刚高中毕业的？”
男人思考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道：“行，你去读书。要是明天早上没见到五万块，你就等着嫁给李瞎子吧！”
李瞎子。
听到这个名字，叶微晚心猛的被提起。
他虽然被人叫李瞎子，但其实不是全瞎，只是瞎了一只眼。听说是年轻时候火拼，被对面的挖掉一只眼。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已经三十五，也是个下手没有轻重的混混。
叶微晚走出房门，回头，看了眼被人们称之为‘家’的的房子。
屋子里窗户原本应该是玻璃的位置，现在都是纸壳。大部分阳光都钻不进来，只有些许光能从纸壳的缝隙里透出来。
黄色的墙壁，地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酒瓶，屋子里酒的冲鼻味和烟味...
叶微晚转身，推门，阳光从门外倾泻而出。
...
漆黑的房间，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落进来。
“是我那五万块？”躲在被窝里的纪墨辞，一天没怎么说过话，嗓子有几分嘶哑，“对不起...”
如果他当时能察觉到叶微晚情绪的不对劲，肯定不会只给她五万块...
这些年她应该过的很苦吧？
“不用道歉，我还得对你道歉。”
叶微晚抬头，看着窗外高挂在天上的月亮，浅浅一笑：“你那五万块...真的算是救了我一命吧。”
如果没那五万块，就不会有现在的叶微晚。
“还不出来吗，被窝里不闷吗？”
被窝里的人没有出声。
“你不想知道，后来我为什么拉黑你吗？”
房间里没有回应她的声音。
“既然不想知道，那算了吧。”叶微晚叹了口气，佯装起身离开，“今天也够晚了，我下次有时间再来看看...”
话还没有说完，被窝里的人迅速又钻了出来，长期被闷在封闭空间中，让纪墨辞的脸染上一点绯红。
他露出的那双有些湿漉漉的眼睛：“为什么？”
叶微晚低头。
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纪墨辞原本冷冽的眉眼一下子变的圆溜起来。
他时不时还偷偷瞥她。两人视线相对时，纪墨辞先是身体脸部僵了僵，然后又躲进了被窝里。
让叶微晚莫名想到了家里那只小黑猫。
小猫撅嘴，问：“为什么...”
叶微晚为什么会拉黑他？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几年。
“我怕，怕你问我那五万块去哪了。我连买茶叶的钱都付不起，也没东西能给你发货。”
“当时他也翻找我手机，尝试找你...我只好干脆把你删除拉黑了。”
“而且...我也不能总逮着你一个薅吧？”
“你还薅过谁？”一想到叶微晚还对另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叫‘哥哥’，纪墨辞心脏有点闷闷地难受。
“没，就只有你一个哥哥。”叶微晚摸了摸纪墨辞的头。
“我上大学后一边读书，一边代练，赚够生活费和学费还是够的。”
不过也有代价。代练需要有大量的时间去打游戏，叶微晚整个大学，除开上课和完成作业以外，在学校没有任何人际交往关系。
不过这些她都没和纪墨辞说。
“多亏了你教我打游戏，才能让我养活我自己。”
“那现在...你为什么又缺钱了？”纪墨辞想到叶微晚前半个月，把自己逼迫到浪尖口上，就为了蹭了几波流量。
要是她早说在直播...他的流量都随她蹭。而且他早点来给她撑腰，也不会让她被那么多人骂。
叶微晚脸上表情如常，指尖攥了攥被子，不着痕迹地转开这个话题：“医生说你手还有康复的可能，你不要自暴自弃。”
纪墨辞：“你和我讲这些，是因为我手伤...在可怜我吗？”
“没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很好，很厉害，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拿了三连冠。虽然你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你可能是别人心中的一盏明灯。”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直到好一会，纪墨辞才出声。
“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今天月色真美。”叶微晚双手放在背后，起身，抬头凝视着月亮。淡淡的月光落在叶微晚身上，给她整个人蒙上一层银纱。
叶微晚突然转身，看着床上的纪墨辞，唇角弯起。
“你希望，我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