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的维护如同在疾风骤雨中为她撑起了一把无形的伞。新调整的安神汤药很快被送来,药效温和却有力,很好地安抚了她因过度消耗和惊吓而躁动不安的神魂,也巧妙地遮掩了她体内那丝异常的虚弱。
白璃依言“静养”,终日留在寝殿之内,不再踏出半步。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争分夺秒的恢复与蛰伏。
她不再轻易尝试《星辰养魂诀》——那日的反噬太过剧烈,且极易引动帝魂异常波动,风险太大。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肉身恢复到足以承受下一次冲击的状态。
优化引气诀运转得愈发勤勉。每一次呼吸,都引导着天地间纯净的灵气洗刷温养着经脉,弥补着之前的亏空。丹田气海中的本源之光日渐明亮,如同永不熄灭的灯盏,稳定地提供着支撑。
《百炼基础体术》的修炼也未曾有一日间断。那些看似简单笨拙的动作,在她日复一日的锤炼下,已能打得行云流水,隐含劲力。身体的柔韧性、协调性、爆发力以及对自身肌肉骨骼的掌控,都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肩头的伤口在灵药和自身恢复力的作用下,也已愈合结痂,只留下三道淡粉色的疤痕。
增强的神魂之力,让她对内视的掌控达到了入微的境界。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丝灵气在经脉中的运行轨迹,能精准地引导药力作用于最需要的地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那深藏于血脉深处、沉睡着的磅礴力量——属于九尾天狐的真正力量。那力量如今还被厚厚的枷锁禁锢着,但已能让她感受到其浩瀚与伟大。
日子在看似枯燥的重复中悄然流逝。
白璃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透出一种莹润的光泽。身形依旧纤细,却不再弱不禁风,行动间自带一股沉静流畅的气韵。
芷汐和芸香只当是木老的药方起了神效,加之公主终于肯安心静养,皆是欣喜不已,伺候得更加尽心。
唯有白璃自己知道,这具身体里正发生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常常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四季常开的桃花,一坐便是许久。眼神沉静,仿佛在欣赏景致,实则脑中无时无刻不在飞速运转、推演、筹谋。
禁地边缘的遭遇,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墨珩那漠然冰冷的审视,父君那深沉警告的目光,木老那了然却选择沉默的维护……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她,她身处的环境远非表面看来那般祥和。青丘内部暗流涌动,外界魔气威胁未除,而她自己,更是秘密缠身,如履薄冰。
力量!她需要更快地获得足以自保、乃至破局的力量!
但《星辰养魂诀》暂时无法修炼,优化引气诀和《百炼基础体术》虽能稳步提升,进度却依旧让她感到焦灼。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个危险的念头——凝魂花。
那日虽未能采摘,但山谷深处那片被魔气污染的土地,以及顽强生长其上的凝魂花,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魔气能污染灵植,这是常识。但万物相生相克,极致的污秽之地,有时反而会催生出最具净化之力的圣物。那几株凝魂花在魔气环绕下依旧生机盎然,甚至花朵的光华比图籍记载的更为纯粹凝练……这绝非偶然。
是否有可能……那些凝魂花非但未被污染,反而在对抗、吸收魔气的过程中,发生了某种奇异的蜕变?其药效,或许远超寻常?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若能得此异变强化后的凝魂花,她的神魂修复速度必将大大加快!甚至可能一举解决帝魂与肉身本源的融合问题!
但风险同样巨大。
且不说再次潜入禁地边缘的危险,即便成功采回,那凝魂花若判断失误,并非良药而是剧毒,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如何向木老或他人解释这凝魂花的来历?私自采摘禁地灵植,同样是重罪。
必须有一个万全之策。
她需要更详细的信息,需要确保凝魂花的安全,更需要一个……合情合理获得它的理由。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璃体内的力量日益充盈,心思也越发沉淀。
她开始有意识地通过芷汐和芸香,旁敲侧击地了解更多关于宫中药材管理、灵植用途以及木老炼丹房的规矩。她翻阅青丘阁借来的那些基础药草图谱时,也更加重点关注与凝魂花药性相近、或可能产生交互作用的灵植。
她在等待,在筹谋,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期间,狐后来探望过几次,见她气色渐佳,精神也似乎安稳了许多,甚是欣慰,只当是静养有了成效,叮嘱她不必心急,慢慢调理便是。
白宸、白烁、白翊也常来看她。白宸大多询问身体情况,送上些温补之物;白烁则会带些新奇的游记或棋谱与她解闷,目光偶尔掠过她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白翊则还是那般跳脱,叽叽喳喳说着宫外的趣闻,试图逗她开心。
白璃一一应对,表现得乖巧柔顺,将所有的锋芒与急切都深深埋藏在看似日渐康复的柔弱外表之下。
直到这一日。
木老照常前来请脉。
这一次,老人的手指搭在她腕间良久,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欣慰。
“奇哉!小公主近日调养得极好!”木老收回手,抚须赞叹,“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根基稳固远胜从前!看来帝后娘娘送来的九转还魂草香囊和老夫新调的方子,效果比预想得更好!”
白璃心中微动,垂下眼睫,轻声道:“是木老医术精湛。”
木老呵呵一笑,显然心情极佳:“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小公主或可尝试接触一些最基础的养身功法了,于巩固元气大有裨益。”
基础功法?白璃心中暗忖,这倒是个不错的由头。
她抬起眼,看向木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与一丝犹豫:“真的吗?可是……我听闻修炼需凝神静气,我时常仍觉心神不宁,恐难以入定……”
木老沉吟片刻,道:“嗯,神魂稳固确是修炼根基。老夫观你神魂虽日渐强健,却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之感,似是先天不足未能尽除。”他顿了顿,似在思索,“若能佐以滋养神魂的丹药,温养一段时日,必能事半功倍。”
白璃的心轻轻一跳。
机会来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滋养神魂的丹药?是否极为珍稀难寻?会不会太麻烦……”
“呵呵,寻常滋养神魂的药材,宫中丹房倒也有些储备。”木老笑道,“譬如宁神花、静心草之类。虽非极品,但用于温养足矣。”
白璃却微微摇头,声音轻柔却带着坚持:“可是……我听闻‘凝魂花’方是滋养神魂的圣品,效果远非寻常宁神花草可比……若是能用上一些,是否……
她说到此处,适时停住,抬起一双清澈又带着些许渴望的眼睛望着木老,像个对更好药材抱有期待的孩子。
“凝魂花?”木老闻言,抚须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小公主竟也知道此物?不错,凝魂花确是此中圣品,其性温和纯净,最能滋养本源,固魂安神。只是……”
他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此花性喜极阴之地,生长条件苛刻,且极为罕见。宫中库存早已用尽,近年来也未曾采集到新的。怕是难以寻获。”
库存用尽?未曾采集到?
白璃心中了然。看来禁地边缘那片凝魂花,并未被宫中发现记录在案。
她脸上立刻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是儿臣妄想了。”
那失落的神情,那微微低垂的眼睫,看得木老心中微微一软。想到这位小公主自幼体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对更好的药材抱有期待也是常情。
老人沉吟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声道:“小公主也不必过于失望。滋养神魂非一日之功,先用宁神花调养着。至于凝魂花……”
他压低了声音,道:“老夫早年游历之时,似乎曾在后山某处人迹罕至的阴湿山谷中,见过类似凝魂花的植株。只是年月久远,具体位置已记不真切,且那地方靠近禁地,颇为险峻……”
白璃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木老……他竟然知道!或者说,他曾经见过!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只是眼中适时的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真的吗?木老您……您还能找到吗?”
木老看着她那期盼的眼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夫年事已高,腿脚不便,那些险峻之地早已去不得了。况且禁地附近,非诏不得擅入,这是铁律。”
白璃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木老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唏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补充道:“不过……若小公主实在需要,待老夫得空,或可绘制一幅简略的地图,标注出大致方位。他日若有机会,禀明陛下,派遣得力之人前往探寻,或许……能有所获。”
绘制地图!标注方位!
白璃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感激地看着木老,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多谢木老!让您费心了!”
“唉,但愿能帮上小公主吧。”木老摆摆手,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
送走木老,殿门合上。
白璃独自站在殿中,阳光透过窗棂,照亮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地图!
有了木老亲手绘制的地图,她再次前往那片山谷,便不再是毫无头绪的冒险!更重要的是,这地图将来或许还能成为她手中一张重要的牌——若真能采回凝魂花,她甚至可以借此向父君或木老“邀功”,解释其来源!
虽然风险依旧存在,但前路,已然清晰了一分。
她缓缓握紧手掌,感受着体内日益增长的力量,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对力量的渴望。
目光投向窗外,越过层叠的殿宇,望向宫阙后方那云雾缭绕的山峦。
禁地……
凝魂花……
她一定会再去。
而下一次,她将准备得更加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