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祭坛上空的雷鸣与喧嚣,清晰地落入苏晚耳中,也让她身后追击而来的杀意骤然一滞。
苏晚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身旁这月白道袍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眼干净得如同山间清泉,肌肤白皙近乎透明,周身萦绕着一股不染尘埃的澄澈气息。与他目光接触的瞬间,苏晚竟感到一股温和的暖意拂过灵魂,连胸口的剧痛和灵魂深处因晚阳残魂消散而带来的空洞感,都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些许。
他叫林霁。与陆清安的师父,那位失踪的前太医院院正同姓。是巧合吗?
“林、霁。”祭坛方向,玄寂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你竟敢……离开禁地。”
名为林霁的少年这才将目光从苏晚身上移开,望向玄寂。他脸上那纯净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如同皎月被薄云遮掩。
“玄寂师兄,”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你动静闹得太大,吵到我睡觉了。而且……”
他的目光扫过那尊裂纹遍布、暗红气息缭绕的青铜鼎炉,又掠过癫狂大笑的谢无妄,最后回到玄寂身上,轻轻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天真的残忍:
“你用‘血魂鼎’强聚龙气,逆转阴阳,就不怕遭天谴,魂飞魄散吗?”
血魂鼎!逆转阴阳!强聚龙气!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晚心上!她瞬间明白了许多!这根本不是什么祈福祭祀,而是一场以皇室血脉为引,或许还掺杂了其他生魂的邪恶仪式!目的是为了攫取某种力量!玄寂他想干什么?!篡位?还是……追求更可怕的东西?!
玄寂的脸色在少年的话语中彻底阴沉下来,周身那清冷的气息变得危险而凛冽:“本座行事,何须向你解释?林霁,看在师父面上,立刻退回禁地,今日之事,我可当作未曾发生。”
“师父?”林霁嗤笑一声,那笑容依旧纯净,却莫名带上了几分嘲讽,“你还有脸提师父?若不是你当年……”
他的话未说完,玄寂眼中杀机暴涨,显然不愿他提及旧事!他不再多言,袖袍一拂,一道比之前攻击苏晚时凌厉数倍的幽蓝光束,如同毒龙出洞,直射林霁面门!这一击,毫不留情!
“小心!”苏晚下意识地惊呼。
然而林霁却是不闪不避,甚至脸上还带着那抹纯净的笑意。他只是轻轻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身前的虚空中随意一划。
一道柔和如水波般的月白色光晕荡漾开来。
那气势汹汹的幽蓝光束撞在光晕之上,竟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玄寂瞳孔微缩!
苏晚更是心中巨震!这少年……好强的实力!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玄寂的含怒一击?!
“师兄,你的‘太幽玄气’,还是这么急躁。”林霁收回手指,语气带着些许遗憾,仿佛在点评一个不成器的后辈,“心不静,气如何能纯?”
玄寂死死盯着林霁,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是震惊,是忌惮,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的狂怒!他显然低估了这位被囚禁多年的“师弟”的实力!
“你……一直在隐藏实力?!”玄寂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林霁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一旁依旧在雷霆中手舞足蹈的谢无妄,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头:“这位皇帝陛下,再疯下去,龙气就要被‘血魂鼎’抽干了,到时候可真就神仙难救了。”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隔空对着谢无妄轻轻一点。
一道月白色的光点如同萤火,没入谢无妄的眉心。
癫狂大笑的谢无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的血色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与疲惫。他晃了晃,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和漫天雷霆,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最终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一名眼疾手快的玄寂弟子勉强扶住。
玄寂看着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林霁此举,看似救了谢无妄,实则打断了他利用谢无妄狂乱龙气维持仪式的进程!
“林霁!你非要与吾作对到底?!”玄寂的声音已然带上了森然的杀意,周身幽蓝光芒大盛,显然准备全力出手!
天空中的雷霆似乎也感应到下方气氛的变化,变得更加狂暴,一道水桶粗细的紫色天雷,撕裂云层,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不再是劈向鼎炉,而是直直朝着玄寂与林霁所在的方向轰落!天威煌煌,要将这悖逆阴阳之人彻底抹除!
面对玄寂的杀意与煌煌天雷,林霁脸上那纯净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竟带着一种与外貌不符的沧桑。
“师兄,你执念太深了。”
他不再看玄寂,而是抬头望向那道毁天灭地的紫色雷霆,月白色的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璀璨的雷光,没有丝毫畏惧。
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朴而玄奥的印诀,一股远比之前柔和光晕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月华之力,如同潮汐般以他为中心奔涌而出!
“散。”
他对着那毁天灭地的雷霆,轻轻吐出一个字。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肆虐的爆炸。
那足以将整个祭坛夷为平地的紫色雷霆,在接触到那月华之力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是的,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地间,一时间万籁俱寂。连呼啸的狂风都似乎停滞了片刻。
玄寂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骇然的神色!
苏晚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灵魂都在颤栗!这已经不是凡俗的力量!这少年林霁,究竟是什么人?!
林霁缓缓放下结印的双手,脸色微微苍白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他再次看向玄寂,眼神平静无波:
“师兄,天意不可违,人心……更不可欺。收手吧。”
玄寂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那眼神中的杀意、忌惮、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恐惧,交织成一片可怕的风暴。
他知道,今日有林霁在此,他的谋划,已不可能成功。
继续纠缠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甚至引来更可怕的天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那冰冷的目光最后如刀锋般刮过苏晚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他不再言语,袖袍一卷,一股力量卷起昏迷的谢无妄和那些狼狈的弟子,幽光一闪,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连同那尊布满裂纹的“血魂鼎”,也一同消失不见!
祭坛上,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渐渐平息的风暴和缓缓散去的乌云。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苏晚强撑着的一口气骤然松懈,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林霁低头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
“姐姐,”他声音依旧清朗,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你好像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而且,你灵魂里的味道……真的很特别。”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纯净无瑕的笑容。
“跟我回钦天监吧,我那里……比较安静,没人打扰。”
苏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完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庞,感受着他身上那纯净又深不可测的气息,心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寒意。
刚出狼窝,又入……?
这看似霁月清风的少年,恐怕比玄寂,更加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