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世界有点长了,最后的结局也不是很好,不喜欢的可以跳过这个小世界)
意识自无边沉溺中挣脱,率先感知到的,是一股沉水香彻底燃尽后,混杂着陈旧木料与潮湿墙皮的味道。
苏晚缓缓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雕刻着缠枝莲纹却已金漆剥落的床顶承尘,一顶颜色半旧、边缘泛黄的素白纱帐自其上垂落,隔绝了外间大半光线。身下是坚硬的檀木榻,铺着的锦褥触感粗糙,隐隐散发着不易察觉的霉味。
这里不是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诊所,也不是弥漫着硝烟与辐射尘的废土。
她支起身,环顾四周。房间宽敞,却空旷得近乎萧索。仅有的几件家具——梳妆台、衣柜、一方小榻——皆用料考究,但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深刻的磨损痕迹。窗棂紧闭,糊着厚厚的高丽纸,只透进些许朦胧的天光,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一种深沉的、被时光遗忘的寂寥感,无声地包裹着她。
【系统748……启动自检。】她于脑海中默念。
【滋……检测到宿主意识苏醒……正在连接……】回应她的声音,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微弱,夹杂着明显的滞涩与杂音,【系统能量严重不足……核心功能模块离线……世界信息传输……开始……】
一股庞杂却不再汹涌、如同涓涓细流般的信息,缓慢注入她的意识。
大周王朝。
她是晚阳公主,邻国大燕为求边境安宁,送来和亲的宗室女。非嫡出,母族不显,本就是一枚弃子。半年前风风光光踏入这大周皇城,册为“晚妃”,却连皇帝的面都未曾得见,便因两国战端再起、加之宫中流言蜚语,被一道旨意打入这位于宫苑最偏僻角落的棠梨宫。
名为宫苑,实同冷宫。
宫人散尽,只余一个年迈耳背的老太监并一个沉默寡言的粗使宫女,负责最基础的洒扫与传递饭食。份例用度被层层克扣,冬日无银炭,夏日无存冰,送来的膳食时常是馊的。原主性子怯懦,在这日复一日的冷遇、恐惧与思乡之情煎熬下,郁郁寡欢,终在三日前一场春雨后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
然后,她来了。
苏晚掀开薄被,赤足踏上冰凉的地板。这具身体纤细柔弱,久病初愈,带着一种轻飘飘的虚浮感。她走到那扇紧闭的支摘窗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窗棂,透过一处不起眼的破损纸隙,向外望去。
庭院荒芜,杂草蔓生。几株枯瘦的海棠树在暮色中伸展着虬曲的枝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高大的宫墙墙皮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灰砖,将这一方天地与外面的金碧辉煌彻底隔绝。
这便是她如今的囚笼。
没有武力,没有权势,系统功能几近瘫痪,身份更是尴尬而危险——一个敌国送来、失了圣心、生死无人在意的和亲公主。
局面,似乎比前两个世界,更加举步维艰。
但苏晚的眼神,依旧是一片沉静的深潭。绝境,她早已习惯。
首要之事,是活下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尤其是在这被遗忘的角落,恢复体力,弄清形势,方有筹谋的资本。
她行至角落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约莫十五六岁,眉眼秉承了江南水乡的柔美,只是长期郁结与营养不良,使得面色过于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一双原本应盛着盈盈秋水的杏眼,此刻残留着原主的怯懦与哀愁,正被苏晚那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目光,一点点驱散、覆盖。
“从今往后,我便是晚阳。”她对着镜中人,轻声低语,嗓音因久病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恰在此时——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灰扑扑宦官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监,端着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瞧见站在镜前的苏晚,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更深的惶恐与不安。
“娘、娘娘……您,您大安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几乎是踮着脚挪进来,将那只冒着些许热气的陶碗置于桌上,便慌忙后退数步,垂首躬身,不敢直视,“老奴……给您送晚膳来了。”
苏晚目光扫过那只陶碗。碗中是半盏清澈见底、几乎不见米粒的薄粥,旁边配着一小碟黑黢黢、辨不出原貌的腌菜。
这便是她这位“晚妃娘娘”的晚膳。
“有劳李公公。”苏晚转身,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被称作李公公的老太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头垂得更低:“折煞老奴了……这、这都是分内之事,当不得娘娘谢……”
苏晚未再多言,走至桌边,执起陶碗,小口啜饮起来。粥是温的,入口寡淡,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她面色如常,细细品味,仿佛在用御膳珍馐。
李公公偷偷抬眼觑她神色,心中疑窦更甚。往日这位主子,不是以泪洗面,便是对着粗劣饭食暗自垂泪,何曾如此……平静过?而且这场大病之后,眼神竟变得这般……幽深难测?
用完最后一口粥,苏晚取过一方粗葛布帕拭了拭唇角,状似随意地问道:“李公公,近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么?”
李公公闻言,身子一僵,支吾道:“回、回娘娘话,老奴终日困守这棠梨宫,耳目闭塞,实、实在不知外间……”
“是么?”苏晚抬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身上,并无威压,却让李公公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譬如……陛下圣体是否安康?前朝可有要闻?又或者……”她略作停顿,将最后几个字放缓了语速,“国师大人,近日可曾入宫?”
“国师”二字甫一出口,李公公如遭雷击,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老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打听啊!求娘娘开恩,饶了老奴吧!”
其反应之激烈,远超寻常。
苏晚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深宫,这冷宫,果然暗流汹涌。
而那位名为玄寂的国师,恐怕更是这重重迷雾之中,一个至关重要,却也极度危险的存在。
她看着匍匐于地、抖如筛糠的老太监,未再追问,只淡淡道:“起来吧,本宫不过随口一问。”
李公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端起空碗,几乎是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房门重新合拢,隔绝内外。
苏晚再次踱至窗边,望向窗外那轮渐次清晰的冷月。
玄寂……
国师……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光洁如玉的手腕。那里,皮肤细腻,并无任何疤痕或烙印。
那闪电状的灵魂烙印,似乎彻底消失了。
不,并非消失。
苏晚凝神内视,能于灵魂本源的最深处,察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共鸣印记。它沉睡着,未被激活,也未带来任何不适,只是静静存在,证明着她并非真正的“晚阳”。
系统的状态亦印证了此点。
【世界背景传输完毕。核心任务:收集本世界目标人物灵魂碎片。目标身份:国师,玄寂。当前任务进度:0%。】
【警告:系统能量低于维持阈值。高级功能已锁定。请宿主谨慎行动,优先保障自身安全,逐步收集能量。】
玄寂。国师。
苏晚微微蹙眉。此等身份,高高在上,神秘莫测。她一个身陷冷宫、朝不保夕的和亲公主,要如何接近?
而在这死寂的棠梨宫之外,那双属于谢无妄的、惯于掌控一切的眼睛,是否也已穿透这重重宫闱,将目光投注于此?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落回镜中那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容颜。
路,总要一步步走。
这深宫棋局,她已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