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温语藏隙：柔意非全释，心结未全消
暮色漫进中军帐时，陆承骁正俯身看着案上摊开的军务地图，指尖沿着北狄粮草营的标记轻轻滑动。沈砚之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碗刚温好的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只留下表面的平静。
“按探子回报，黑石崖西侧有一条隐蔽的山道，能绕到粮草营后方。”陆承骁抬头，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我想明日带一队精锐过去探查，你在营中坐镇，如何？”他以为经过这几日的并肩作战与帐内温语，沈砚之早已解开对他的芥蒂，此刻的商议，更像是对“战友”的全然信任。
沈砚之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却没暖到心底。他抬眼，避开陆承骁眼底的期待，声音放得平淡：“可行。只是你带的人不宜过多，黑石崖山道狭窄，人多易暴露。”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担忧的追问，只有公事公办的回应。陆承骁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没多想——只当沈砚之是习惯了在军务上保持严肃，便点头应下：“我明白，会让阿澈挑十个最机灵的兵士随行。”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荡。陆承骁看着沈砚之垂着眼睫的模样，忽然想起白日训练时，对方主动指导新兵、坦然举着石锁的样子，心里的暖意又涌了上来：“对了，老张说明日熬了你爱吃的红枣黑豆粥，我让他多留一碗，议事结束后我们一起吃？”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一起吃饭”的邀约，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带着对两人关系的期待。沈砚之却像是没听出这份期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低头抿了口热茶，将剩下的话堵在了陆承骁喉咙里。
陆承骁的手指僵在地图上，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以为那日帐内的温粥、昨日并肩作战的默契，早已让两人回到从前亲近的模样，可此刻沈砚之的反应，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在外面。
“那我先回帐准备明日探查的事，你也早些休息。”陆承骁收起地图，语气里的期待淡了许多。沈砚之没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连送他到帐门口的动作都省略了。
帐帘被轻轻落下，隔绝了外面的暮色。沈砚之握着茶碗的手终于松开，温热的茶水晃出碗沿，溅在指尖，带来一阵微烫的痛感。他看着帐帘的方向，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不是不想回应陆承骁的期待，只是那日被“特殊照顾”的委屈、躲在帐里的羞愤，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底，没那么容易拔出来。
他承认，这几日陆承骁的陪伴与尊重，让他渐渐放下了对身材的自卑，也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可那份“被当作易碎品呵护”的记忆，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怕自己一旦彻底原谅，一旦再次依赖，陆承骁又会回到从前的模样，用“特殊照顾”来提醒他的“不同”。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陆承骁就带着精锐兵士在营区门口集合。沈砚之站在帐前，远远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手里攥着一张写好的探查注意事项，却没走上前——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叮嘱太多，暴露心底的在意；更怕这份在意，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需要被保护”的境地。
“将军，您不去跟陆将军说几句吗？”阿澈站在一旁，看着沈砚之紧绷的侧脸，小声问道。他能看出将军对陆将军的在意，却不明白为何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沈砚之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纸条递给阿澈：“你把这个交给陆承骁，让他按上面的注意事项来，别冒进。”阿澈接过纸条，看着沈砚之眼底的复杂，没再多问，转身朝营区门口跑去。
陆承骁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探查的细节——山道哪里有暗沟、如何避开北狄的岗哨、遇到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甚至连兵士们该带多少干粮和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他抬头朝沈砚之的方向望去，恰好对上对方的目光，沈砚之却像被烫到一般，立刻移开视线，转身走进了中军帐。
陆承骁握着纸条，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心里的失落渐渐被暖意取代。他知道沈砚之不是不在意，只是习惯了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方式来掩饰心底的情绪。他收起纸条，翻身上马，朝着黑石崖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要尽快完成探查，尽快回来，用行动让沈砚之相信，自己再也不会用“特殊照顾”来定义他，只会用“并肩同行”来守护他。
沈砚之在中军帐里待了整整一天，案上的军务简报翻了一遍又一遍，却没看进去多少。他时不时走到帐门口，朝着黑石崖的方向望去，心里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疯长——山道狭窄、北狄岗哨密集，陆承骁会不会遇到危险？兵士们的干粮够不够？有没有按时休息？
这些担忧，他没对任何人说，只是在夕阳西下时，悄悄让伙房温了一锅红枣黑豆粥——是陆承骁说过喜欢的口味，也是他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犒劳探查兵士”的例行准备，却在粥熬好后，忍不住让阿澈多盛了一碗，放在案角，等着陆承骁回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营区外终于传来了马蹄声。沈砚之几乎是立刻从榻上弹坐起来，快步走到帐门口，却在看见陆承骁熟悉的身影时，又悄悄退了回去，假装在整理案上的简报。
“砚之，我们回来了！”陆承骁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兴奋，“黑石崖的山道探查清楚了，还摸清了北狄粮草营的换岗时间，这下突袭计划就好制定了！”
他走进帐内，没注意到沈砚之悄悄泛红的耳尖，只顾着从怀里掏出画好的山道地图，递到对方面前：“你看，这里是暗沟，这里是岗哨，我们可以……”
沈砚之接过地图，目光落在上面细致的标记上，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却没抬头看陆承骁：“辛苦了。探查的兵士们都还好吗？有没有人受伤？”
“都好，没遇到危险，就是山路难走，大家都累了点。”陆承骁笑着说，目光扫过案角的粥碗，眼底瞬间亮了起来，“这是……给我留的粥？”
沈砚之的脸颊微微发烫，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是给探查兵士们准备的，你要是饿了，也可以吃。”
陆承骁却没拆穿他的掩饰，只是拿起粥碗，大口喝了起来。红枣的甜香混着黑豆的软糯，在舌尖化开，暖得心里发颤。他知道，沈砚之还没彻底原谅他，还没完全解开心底的结，可这碗温粥、这份藏在“公事公办”下的在意，已经足够让他有耐心——他愿意等，等沈砚之彻底放下心防，等两人真正回到从前的模样，甚至比从前更好。
沈砚之看着陆承骁喝粥的模样，心里的刺似乎又软了几分。他知道，自己对陆承骁的“温柔”，不是刻意伪装，而是心底在意的自然流露；而那份“未原谅”，也不是真的记恨，只是对“再次受伤”的小心翼翼。或许，再给彼此一点时间，这份小心翼翼，会慢慢变成坦然的信任，这份藏在温语里的间隙，也会渐渐被暖意填满。
帐内的油灯静静燃烧，映着两人的身影。一个低头看着地图，掩饰着心底的在意；一个捧着粥碗，感受着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夜色渐深，营区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中军帐内的暖意，和两颗慢慢靠近的心，在等待着彻底解开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