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营垒筹谋:旧伤牵新绪
晨光彻底漫过营区,将中军帐前的旗杆染得发亮。沈砚之低头翻着北狄粮草营的简报,指尖划过纸上标注的布防图,却没太看进去——后背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刚才在树林里强压下的慌乱,还残留在心口,连带着陆承骁递来的简报,都显得有些刺眼。
“北狄这次把粮草营挪到了黑石崖下,那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硬闯,怕是要吃亏。”陆承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分析军务时的沉稳,“我想着,不如先派人去探查地形,再制定突袭计划,你觉得如何?”
沈砚之抬眼,刚好对上陆承骁的目光——他眼底还带着几分病后的疲惫,却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显然是真心在跟他商议军务。沈砚之喉结动了动,把简报递回去,声音尽量放得平淡:“可行。探查的人得选机灵点的,黑石崖下多暗沟,别折了人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让阿澈去挑人了。”陆承骁接过简报,没立刻收起,反而话锋一转,“对了,营区西侧的了望塔该加固了,上次暴雨冲垮了底座,若是北狄派人来探,怕是挡不住。还有兵士的营房,好几间漏雨,得尽快修补,不然入夏多雨,大家休息不好,会影响训练。”
沈砚之愣了愣——他倒是忘了这些营区建筑的事。这些日子心思都在训练和北狄的军务上,加上旧伤反复,竟没注意到了望塔和营房出了问题。他看向陆承骁,见对方正低头在简报背面画着简易的加固草图,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就好。”沈砚之的声音软了些,没了刚才的冷淡,“需要人手或者材料,直接跟军需官说,让他优先调配。”
陆承骁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好。不过了望塔加固需要懂木工的兵士,营里老周他们几个以前是木匠,我想让他们牵头,再挑几个手脚麻利的新兵帮忙,既能加固塔台,也能让新兵学门手艺,你觉得怎么样?”
沈砚之点头:“可以。老周经验足,让他负责,我放心。”他看着陆承骁笔下的草图——了望塔的底座被画成了梯形,旁边标注着“加筑青石”“增设支架”的字样,显然是仔细琢磨过。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暖意,却又有些不自在,连忙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营区:“我去看看兵士们的训练,这边的事,你盯着。”
没等陆承骁回应,沈砚之就转身朝校场走去。玄色软甲在阳光下泛着沉哑的光,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像是在避开什么。他知道陆承骁是真心为营区着想,可这份细致,却让他想起从前——那时候两人一起驻守北境,营区的防御工事、兵士的营房,都是陆承骁一手打理,连他的软甲破了,都是陆承骁亲手缝补。
这些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他心口发紧。他加快脚步,想尽快走到校场,用兵士们的训练声掩盖心里的纷乱,却没注意到,后背的旧伤因为走得太急,又开始隐隐作痛。
校场上,兵士们已经开始了上午的训练。长枪刺击的破空声、甲片碰撞的脆响,混在一起,格外热闹。沈砚之站在木桩边,看着兵士们认真训练的模样,心里的纷乱渐渐平复了些。他刚想上前指点几个动作生疏的新兵,却见阿澈快步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将军,老周他们说了望塔加固需要的青石不够,军需官那边说库存不足,得去山下的采石场运,您看要不要派些人去?”
沈砚之接过纸条,上面写着需要的青石数量和运送路线。他皱了皱眉——山下的采石场离营区有三十里路,来回需要一天时间,若是派太多人去,会影响训练;派少了,又怕赶不及在雨季前加固好了望塔。
“让老周挑十个手脚麻利的新兵,再派两个老兵带队,今日下午就出发。”沈砚之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告诉他们,路上注意安全,若是遇到北狄的探子,别硬拼,先回来报信。”
阿澈应下,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沈砚之叫住:“等等。让军需官准备些干粮和水,给运送青石的兵士带上,再让伙房傍晚多熬点姜汤,他们回来肯定冻得够呛。”
阿澈笑着点头:“好嘞!将军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阿澈的背影,沈砚之心里的纷乱又平复了些。他走到校场中央,接过一个老兵递来的长枪,开始指点新兵的动作。阳光越来越烈,校场上的温度渐渐升高,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内衬,贴在后背的旧伤上,黏腻难受,却没让他停下——他需要这样的忙碌,需要用身体的疲惫,压下心里那些翻涌的回忆和情绪。
傍晚时分,运送青石的兵士还没回来。沈砚之站在营区门口,望着山下的路,心里有些担忧。他刚想派人去接应,就见远处尘烟滚滚,十几个身影朝营区走来——是老周他们。
“将军!我们回来了!”老周走在最前面,脸上满是汗水,手里还拿着一块打磨好的青石,“采石场的青石质量好,我们多运了些,足够加固了望塔了!”
沈砚之松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辛苦你们了。快带兄弟们去伙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明日再开始加固。”
老周应下,带着兵士们朝伙房走去。沈砚之看着他们的背影,刚想转身回中军帐,却见陆承骁提着一个布包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木工用的刨子:“我去看了了望塔的底座,比我想象中损坏得严重些,明日加固时,得先把旧的支架拆了,再重新搭建,我画了份新的图纸,你要不要看看?”
沈砚之接过图纸,上面画着了望塔的内部结构,支架的位置、青石的摆放,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他看着图纸,又看了看陆承骁满是汗水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你病刚好,不用这么拼。这些事,让老周他们做就好。”
陆承骁笑了笑,把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是我以前用的木工工具,老周他们的工具有些旧了,用我的顺手。我没事,这点活累不着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之的后背,声音放得轻些,“你后背的伤,是不是又疼了?我看你刚才站在营门口,脸色不太好。”
沈砚之的身体僵了一下,连忙移开目光:“没有,可能是太阳晒得有点晕。我先回帐了,图纸我看完了,明日让老周按图纸施工。”
没等陆承骁回应,沈砚之就转身朝中军帐走去。他不敢再看陆承骁的眼睛,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异样,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心里的委屈和害怕,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回到中军帐,沈砚之靠在榻边,看着手里的图纸。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洒进来,把图纸上的线条照得清晰。他轻轻抚摸着图纸上的字迹,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陆承骁的细致和体贴,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心里的黑暗,却也让他更加害怕,怕自己会再次依赖,再次受到伤害。
帐外的月光静静流淌,把营区裹进了温柔的夜色里。沈砚之握着图纸,靠在榻边,久久没有动弹。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还没完全过去,可陆承骁的存在,却让他开始犹豫,开始怀疑——或许,重新接纳,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