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秋露沾衣与针线寄情
陆承骁昏迷的第九十天,秋意已经浸满了整个小院。庭前的桃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挑着几片残叶,风一吹就打着旋儿落在阶前,扫了好几遍还是堆起薄薄一层。沈砚之蹲在门槛边择菜时,指尖能触到秋露的凉,连空气里都飘着草木凋零的清寂。
他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竹篮,转身进了屋。里屋的油灯亮着微光,陆承骁躺在床上,盖着加厚的棉被——入秋后夜凉,他每晚都会把暖炉放在床脚,可陆承骁的手还是凉的,像总也焐不热的玉。沈砚之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他的手,轻声说:“承骁,天凉了,你以前总说我手脚凉,现在倒好,换我给你暖手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砚之从箱底翻出陆承骁的旧夹袄,袖口处磨破了个洞,前襟还有道没补好的裂口——那是上次遇袭时被刀划的,当时只顾着处理伤口,一直搁到现在。他找出针线笸箩,里面的线轴空了大半,只剩几缕藏青色的粗线,还是去年王婶送的。
穿针时,他的手顿了顿。以前这些活都是他做,陆承骁总凑在旁边看,说“你的针脚比绣娘还整齐”,可现在对着那破洞,他却迟迟下不了针。指尖捏着针,好几次都戳到指尖,冒出细小的血珠,他吮掉血珠,又重新穿线——不能让陆承骁醒了穿破衣服,他得把袄子补好,等他能坐起来,就能穿上暖乎乎的。
他学着王婶教的法子,在破洞边缘先锁了一圈边,再用平针密密地缝补。线走得歪歪扭扭,和以前的针脚比差了太远,可他还是耐着性子,一针一线地缝着。缝到裂口处,布料太硬,针戳进去时用力过猛,针尖一下子扎进了指腹,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滴在青灰色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点暗红。
沈砚之没停,用嘴咬住线尾扯断,再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的血。他看着那点暗红,忽然想起陆承骁受伤那天,血也是这样顺着布料往下滴,心尖像被针扎了下,眼眶跟着发热。“以前都是你护着我,连针都不让我多戳一下,”他对着陆承骁轻声说,“现在我也能照顾好你了,就是这针脚丑了点,你可别笑我。”
补完夹袄,夕阳已经沉到山后。他把夹袄叠好,放在陆承骁枕边,刚想起身去做饭,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拉开门一看,是王婶提着个布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束晒干的野菊花,黄灿灿的,在秋风里微微晃动。
“砚之,看我给你带啥了?”王婶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桌上,“家里新收的小米,还有点晒干的萝卜干,炖肉吃香得很。”她瞥见桌上的针线笸箩,又看了看沈砚之指尖的伤口,叹了口气,“补衣服呢?看你这手戳的,下次要补跟我说,我来帮你弄。”
沈砚之笑着点头,给王婶倒了杯热水。两人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阶前的落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婶说村里的麦子收完了,李叔上山打到了只野鹿,还说孩子们总念叨陆承骁,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带他们掏鸟蛋。
“快了,”沈砚之望着桃树的枝桠,声音轻却坚定,“他只是累了,睡够了就醒了。”
王婶走后,小院又恢复了寂静。沈砚之把野菊花插进窗台上的瓷瓶里,黄色的花瓣映着油灯的光,倒添了点生气。他走回床边,握住陆承骁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手还是凉的,可他能感觉到那微弱的脉搏,一下一下,像在回应他的等待。
“承骁,王婶送了小米来,明天我给你熬小米粥,加萝卜干,你以前最爱吃的。”他轻声说,“夹袄我补好了,等天再冷点,就能给你穿上了。你快点醒,好不好?院子里的落叶,我一个人扫不完呢。”
窗外的秋虫叫得渐急,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砚之靠在床边,渐渐有了困意。他没敢睡熟,半睁着眼看着陆承骁的脸,心里默默数着日子——已经九十天了,他还能等,等过秋天,等过冬天,等到来年春天,等他醒过来,一起看桃树枝桠再发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