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羲皇宫。
亿万灵光卦象在伏羲指间生灭,乾、坤、震、巽……
八种基础卦象疯狂组合又崩解,试图勾勒出洪荒运转的最新轨迹。
灵光残影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网,将他周身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不对……这轨迹完全乱了……”
伏羲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猛地催动法力,卦象推演速度骤然飙升,灵光刺目,几乎要灼穿虚空。
“巫族气运竟能与天道脉络产生如此深层次的共鸣?这绝非蛮力冲撞所能及!那巫刚……他到底做了什么?”
卦象再次崩解,反馈回来的是一片更加浑浊的迷雾,被厚重的功德金光与勃发的地脉气运牢牢屏蔽。
伏羲手指僵在半空,脸上首次浮现出一种近乎无力的凝重。
“斩三尸……莫非当真不是唯一的路?”
这个念头如同混沌惊雷,炸得他道心摇曳,推演了亿万年的认知根基仿佛都在松动。
不远处,女娲静立于徐徐流转的山河社稷图前。
画卷中,万灵沐泽在不周山残留的造化功德金光虚影之下。
她纤细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中一道微微发烫的大道誓约印记——那是欠巫刚的因果。
“兄长,”
她声音轻灵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
“巫族之路,纯粹,刚猛,以力破法,却暗合开天辟地的一线生机……他们似乎握住了某种……钥匙。”
她微微侧首,看向伏羲,
“我们的路,在何方?我的造化之道,又该如何触及那真正的大道本源?”
伏羲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
“莫急。巫族此番动静,虽扰动天机,却也撕开了一层迷雾。”
西方,须弥山。
贫瘠的山体在稀薄的灵气中更显枯槁,连那株被视为希望的菩提圣树,也耷拉着稀疏的叶片,毫无生机。
“砰!”
准提干瘦的拳头狠狠砸在身旁的青石上,石屑飞溅。
“大道功德!天道功德!泼天的气运!无上的造化!”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低吼,如同受伤的孤狼,赤红的双眼死死瞪向东方,目光怨毒得能滴出脓血,
“这本该有我西方一份!本该是我兄弟二人囊中之物!!”
他猛地扭头看向接引,声音尖利刺耳:
“都怪那该死的巫族!都怪那搅屎棍祝融!都怪那阴险的巫刚!
若非他们在紫霄宫夺我蒲团,坏我机缘,乱道祖布局,我西方岂会只得这一道紫气?!
岂会在这鸟不拉屎的绝地,眼睁睁看着那群蛮子独吞这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机缘?!
窃贼!强盗!他们夺走了我西方的气运!断送了我西方的未来!!”
接引面皮蜡黄,愁苦之色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望着东方,眼神空洞,发出一声悠长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叹息:
“唉……师弟,噤声。时也,命也。怨恨……徒乱人心。”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准提手中那道珍贵的紫气上,浑浊眼底深处,那抹被强行压制的恨意,却比准提的嘶吼更加阴冷刺骨,如同九幽寒冰:
“天道终究……予了我西方一线生机……忍辱负重,苦心经营……待吾兄弟证得圣位……再论……因果报应!”
准提粗重的喘息和接引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叹息,在贫瘠的山风中飘散,刻满了无尽的不甘与刻入骨髓的怨毒。
幽冥血海,万丈深渊。
“咕噜噜……”
粘稠的血浪翻滚咆哮,蚀魂销骨的腥臭弥漫每一寸空间。
冥河老祖端坐于十二品业火红莲中央,元屠、阿鼻双剑悬浮两侧,吞吐着滔天煞气,剑锋所指,虚空凝结。
他那双猩红如血钻的眸子,穿透重重血浪,死死锁定不周山方向残留的大道气息。
那股气息灼热、磅礴,带着令他心悸又无比渴望的力量。
“立族……气运……功德……”
冥河干涩沙哑的声音在血海深处回荡,指节无意识地、一遍遍刮擦着业火红莲炽热的花瓣,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他再次喃喃自语,这曾让他无比自信的箴言,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
“然巫族梳理煞气,净化天地,实乃断我血海根基,绝我大道前路!”
他眼中血光剧烈闪烁,一个疯狂而诱人的念头破开亿万年的死寂,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或许……我冥河,也该效仿一二?立一族群,汇聚气运,分润功德?纵不能引动大道垂青,得些天道功德,也足以让我道行大进,甚至……窥得那混元之境?”
贪婪与野望如毒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但下一刻,一股更深的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挥手,磅礴法力搅动血海,掀起万丈波涛,无数血神子在其中哀嚎尖啸。
“然……这血海之中,除却这些无智无识、只知杀戮吞噬的血神子,又何来‘族人’?难道要我亲手造化一族?”
冥河陷入沉思,周身气息明灭不定。
创造生灵,涉及造化本源,绝非易事。
他虽执掌血海,于杀戮毁灭之道上登峰造极,但对于无中生有的造化之能,却近乎一片空白。
“难……难……难!”
他连道三声难字,猩红眸中闪过暴戾与不甘,
“莫非天道,终不愿给我冥河一线生机?!”
轰!
血海因他的怒意而彻底沸腾,无尽怨魂煞气凝聚成狰狞巨脸,向着虚无发出无声的咆哮。
万寿山,五庄观内。
人参果树华盖亭亭,枝叶间垂落的乙木清气几乎凝成实质,氤氲流转。
镇元子与红云老祖对坐于石桌旁,桌上几枚形似婴孩、泛着温润灵光的人参果散发着诱人清香。
然而,两位大能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些天地灵根之上。
“哈哈哈哈!好!痛快!当真痛快!”
红云老祖猛地一拍石桌,震得杯盏轻响,他圆润的脸上绽开毫无阴霾的畅快笑意,抓起一枚人参果,朝着不周山方向虚虚一敬,声若洪钟:
“巫族这帮兄弟,性情豪烈,行事磊落!今日总算熬出头了!
大道功德!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道功德!巫刚兄弟,后土妹子,还有祝融共工那些莽撞汉子,好样的!
有大毅力!大智慧!就该这样!以力破局,自辟通天大道!痛快!当浮一大白!”
他笑得胡须乱颤,仿佛是自己得了天大机缘,抓起人参果“咔嚓”咬下大口,甘甜的汁水溅湿衣襟也浑不在意,尽显赤子心性。
镇元子手捻长须,方正的脸上亦是露出宽慰感慨的笑容,眼神温和地望着多年老友:
“云子说的是。巫族虽性如烈火,却胸怀坦荡,是真豪杰。今日得此造化,也是天道印证其道不虚。此乃洪荒盛事,你我当择日亲赴盘古殿,向巫刚祖巫并诸位道友当面道贺才是。”
他心下亦是触动。
这洪荒,算计争斗无数,似巫族这般凭一腔血勇、硬撼天命、竟真闯出一条新路的,委实罕见。
或许,这天地间,终究还需些这般赤诚与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