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楚家祖地。
距离楚天从幽冥深渊归来,已过去三日。
这三天,他并未急于离开。那座承载了他童年记忆、也埋葬了他至亲的祖宅,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疤,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幽冥之主带给他的震撼与背叛,更需要时间,去整理脑海中从鬼手判官记忆碎片里得到的、那零碎而可怕的信息。
他住进了父亲生前最喜爱的那间书房。
书房早已不复当年的雅致,尘埃遍布,蛛网悬梁。曾经满屋的典籍被搬空大半,只剩下一些散落的卷轴和蒙尘的摆件,无声地诉说着物是人非的沧桑。楚天一袭黑衣,盘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胸口那枚残碑印记微微发烫,与识海深处雪无情的灵魂本源遥相呼应,仿佛在进行着一场跨越生死的、无声的交流。
但他此刻的心神,却全部集中在了一件事上。
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心中疯狂滋生。幽冥之主利用了他,戏耍了他,将他视为随手可弃的棋子。这份屈辱与愤怒,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要来得猛烈。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流转。
“砰!”
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坚硬的楠木应声而裂,木屑纷飞。但这微不足道的发泄,远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滔天恨意。
“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我要让她付出代价。不仅是她,还有那些与她同流合污的人!太玄门……花梦瑶……所有参与灭我楚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那块一直被母亲贴身佩戴、在他逃亡时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半块温润的青色玉佩,忽然毫无征兆地自行从怀中滑落,掉在地上。
这玉佩,是楚家世代相传的信物之一,材质并非凡品,蕴含着温和的灵气。此刻,它落地之后,并未滚动,而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的光泽却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嗯?”
楚天心中一动,弯腰将玉佩捡了起来。
入手温润,却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急切的意念,正顺着他的指尖,传递到他的神识之中。
“这是……”
他凝神细看,只见玉佩上,除了原本的云纹,此刻竟隐隐浮现出一些古老的、他从未见过的符文。这些符文闪烁着微光,组成了一幅残缺的地图轮廓。
“这是……南域的地图?不对……”楚天眉头紧锁,他能辨认出一些地标,但地图的指向,却是南域的腹地,一个他从未去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断龙谷”!
“断龙谷?那不是传说中百年前天裂之灾的源头,早已被列为禁地,寸草不生吗?”
他正疑惑间,那玉佩上的符文光芒大盛,一股庞大而苍老的意念,如同沉睡了百年的火山,猛地在他脑海中苏醒!
“天啊……是……是爹的残念!”
楚天浑身剧震,差点将玉佩脱手扔出。
这股意念,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父亲楚战天临终前,那股不屈的、带着无尽遗憾与托付的残魂本源!当初在火海之中,父母的残魂被他以残碑之力暂时镇压、保护,却不想,竟有一部分烙印在了这块家传玉佩之上!
“臭小子……你回来了……”
一个苍老、虚弱,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欣慰。
“爹?”楚天声音颤抖,虎目含泪。
“是我……”楚战的残念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巨大的力气,“你……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
“爹,您怎么样?您的残魂……”楚天急切地问道。
“无妨……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楚战的残念苦笑一声,“能再听到你的声音,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有太多事,爹没能告诉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楚天咬牙道,“是太玄门!是幽冥教!是他们联合起来,献祭了整个楚家,就为了向长生殿表忠心!爹,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块残碑,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秘密……”楚战的残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力量,“那不是……楚家的秘密……那是……整个九荒的……秘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穿越时空的悲愤与警示:
“楚天!你要记住!长生殿……是所有九荒生灵的……公敌!他们……不是在追求长生……他们……是在制造……奴隶!”
“奴隶?”楚天心头巨震。
“没错!”楚战的残念急促地说道,“长生殿主玄黄,那个叛逃的上古破界者,他想要的,不是一个两个长生者,而是整个九荒界!他用‘长生’做诱饵,用源界的力量做枷锁,让所有人为他卖命,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魂魄,去炼制那能让他永生的‘永恒丹’!而我们楚家,世代守护的,就是……就是源界通道的……坐标!”
“坐标?”楚天瞬间明白了。
难怪幽冥之主会出现在楚家!难怪她对残碑志在必得!原来,楚家守护的,不仅仅是一块记载秘密的残碑,更是一把……足以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那你告诉我,我们楚家,到底是怎么守护这秘密的?那残碑……”
“残碑……是钥匙……也是……封印!”楚战的残念声音变得凝重,“它记载了坐标,但也封印了一部分……关于玄黄的……致命弱点!幽冥之主……她不是想帮你……她是想得到……完整的钥匙……和……那致命的弱点!”
轰!
楚天脑中一片轰鸣!
原来如此!幽冥之主接近他,引导他,甚至“帮他”斩断雪无情身上的枷锁,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最终得到那块能让她掌控一切的、完整的残碑!而他,楚天,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用来打开最终宝库的……一把钥匙!
一股比面对幽冥之主时更加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爹……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为楚家报仇,才能阻止这一切?”楚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去……太玄门……”楚战的残念给出了最后的指引,声音也变得愈发微弱,“太玄门……是长生殿在九荒……最大的……爪牙……他们……一直在暗中……为玄黄……输送……魂魄……找到……他们的……‘摘星台’……毁掉它……你……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太玄门的‘摘星台’?就是花梦瑶他们用来献祭凡人、炼制‘驻颜丹’的地方?!”楚天瞬间联想到了在大雷音寺时,无妄大师曾隐晦提及的太玄门秘辛。
“没错……那就是……玄黄的……食道……”楚战的残念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去吧……臭小子……带着……楚家的……荣耀……活下去……杀……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落下,玉佩上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那股苍老的残念,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消散。
“爹——!”
楚天仰天长啸,泪水决堤而下!
他将那块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
太玄门!摘星台!
这不再是模糊的线索,而是用他父亲的残魂与鲜血,为他指明的、复仇的最终方向!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的迷茫与痛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般凝练、如同烈火般燃烧的坚定与杀意!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着为家族复仇的莽撞少年。
他明白了,自己的敌人,是整个长生殿,是源界的巨擘玄黄!而太玄门,就是他踏上这条宿命之路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祭品!
“太玄门……”楚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花梦瑶……我楚天,回来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
窗外,是南荒的万里晴空。
但在他的视野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隐藏在云雾深处、终年被氤氲灵气笼罩的、如同人间仙境般的巍峨山门——太玄门。
他知道,那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但从今天起,那里,将是他的战场!
他将亲手,将那座打着“长生”旗号的罪恶之源,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