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陨神原的苍茫与死寂尽数吞没。楚天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冰冷刺骨的沙地上。白日里老刀的警告与那句关于月天姬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天三夜,他未曾合眼,凭借着焚天剑的指引与残碑血脉对生机波动的敏锐感知,他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那抹诡异的轮廓。
那是一座城。
一座通体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城池,在黎明前稀薄的光线下,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沉默而饥饿的巨兽。城墙高耸,每隔百丈便有一座狰狞的箭楼,楼顶悬挂着风干的头颅,用铁链串联,随风摇曳,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仿佛在向后来的旅人诉说着这里的残酷法则。
这就是黑石镇。陨神原的咽喉,也是生与死的交界线。
楚天握紧了焚天剑,压下心中的悸动,迈步走进了这座不祥之城。
镇子里的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的房屋多是石砌,门窗紧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寒风卷起地上的沙砾和碎骨,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鬼哭般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劣质麦酒的酸腐味,还有一种…像是铁锈混合着香料的味道。
这味道,楚天并不陌生。这是血祭的味道。
他心中一凛,脚下的步伐愈发谨慎。这座镇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
“站住!”
一声暴喝自身后传来。楚天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三名身穿黑色劲装、胸口绣着扭曲“玄”字的汉子,手持带血的钢刀,一脸狞笑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楚天腰间的焚天剑。
“小子,看你穿着不凡,身上的东西,拿出来孝敬爷爷们吧!”刀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贪婪地说道。
楚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他能感觉到,这三人体内灵力驳杂,修为不过凝气中期,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类似于邪术的气息。他们是太玄门的人。
“不说话?当哑巴了?”另一名汉子不耐烦地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抓楚天的胳膊,“看来是个硬茬,兄弟们,给我拿下!”
三人同时扑了上来。钢刀带着腥风,劈向楚天的头颅与脖颈。
楚天眼神一寒。他不想在黑石镇多生事端,但对方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便正好拿他们试试自己新生的力量。
他不闪不避,任由那柄钢刀劈在自己的肩头。
“铛!”
火星四溅。楚天竟是不闪不避,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刀!那钢刀砍在他身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咦?居然有宝甲?”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加浓郁的残忍,“看来你身上的宝贝不少,爷爷我更要好好搜刮一番了!”
三人攻势更急。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之时,楚天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瞬间欺近到刀疤脸身前。就在刀疤脸惊骇的目光中,楚天并起两指,指尖赤金色的剑气吞吐不定,精准地点在了刀疤脸的胸口。
“噗!”
刀疤脸如遭重击,倒飞而出,狠狠撞在墙上,口中喷出大口鲜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另外两名汉子大惊失色,急忙回防。但楚天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左手一记手刀,切在一名汉子的手腕上,那汉子惨叫一声,钢刀落地。紧接着,他反手一抓,扣住另一名汉子的咽喉,只一拧,便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汉子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三人去其二,重创其一!
楚天缓缓走到刀疤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万年玄冰。
“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太玄门在这黑石镇,有多少人手?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刀疤脸挣扎着,眼中满是恐惧与怨毒。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惹不起的存在。
“你…你到底是谁…我们…我们是来…来迎接…迎接贵客的…”刀疤脸哆哆嗦嗦地说道。
“迎接贵客?”楚天冷笑,“我看,是迎接祭品吧。”
他蹲下身,残碑印记微微一亮,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刀疤脸。这是“破界血脉”的威压,足以让灵魂战栗。
“说!你们在用什么‘迎接’贵客?!”
“是…是摘星术…我们…我们在为太玄门主…收集…收集凡人的…精魄…”刀疤脸在威压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摘星术!
楚天心中巨震。这正是太玄门暗中修炼的邪术,以凡人魂魄为引,炼制“引魂丹”,献给长生殿!没想到,他们在陨神原的黑石镇,竟也设有据点!
“贵客是谁?”楚天追问。
“是…是一位…来自东渊的…大人…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刀疤脸不敢再说下去。
楚天不再逼问。他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他站起身,一掌拍在刀疤脸的天灵盖上。
刀疤脸身体一僵,眼中生机迅速消散,气绝身亡。
楚天没有再看尸体一眼,他捡起地上的两柄钢刀和三名太玄门徒的储物袋,迅速离开了现场。他没有杀人立威的打算,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刚走出几条街,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他循着味道走去,来到镇子中央的广场。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绞刑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数十具尸体。这些人死状凄惨,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四肢被斩断,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都凝固着一种极度恐惧的表情,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想象的东西。
绞刑架下,围着一群人。他们穿着破烂的麻衣,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看着眼前的惨状,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或悲伤,只有一种病态的狂热。
“看呐,这是对长生殿不敬的商人,被神罚了!”
“那个女人,她竟敢质疑摘星术的伟大,所以她的孩子被献祭了!”
“我们生来卑贱,但只要将灵魂献给伟大的长生殿,就能在死后进入永恒的极乐世界!”
人群中,一个疯癫的老头喃喃自语,他的话语,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传播。
楚天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了。这座黑石镇,根本不是什么驿站,而是一座巨大的、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太玄门在此地布下据点,以“长生”的名义,蛊惑和奴役着这里的百姓,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魂魄祭品!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哭声从不远处的一间破屋中传来。
楚天循声走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坐在床边,满脸泪水地摇晃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男孩面色青紫,双目紧闭,浑身抽搐,显然是中了邪术。
“婆婆,这是怎么了?”楚天沉声问道。
老婆婆抬起头,看到楚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但随即被巨大的悲痛淹没。
“神仙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孙子阿牛吧…他…他只是好奇,偷看了一眼那些‘贵客’的马车…就被…就被邪术击中了…”老婆婆泣不成声。
楚天上前查看,他残碑印记一扫,便知这男孩是被一种恶毒的诅咒击中,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这种诅咒,正是太玄门用来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凡人的。
“婆婆,我能救他,但需要一味药材。”楚天沉吟道。
“只要能救牛儿,莫说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也给您找来!”老婆婆连忙说道。
“我要‘火凰晶’。”楚天道。
火凰晶,能驱散阴邪,化解诅咒。
老婆婆愣住了:“火凰晶?那可是传说中的神物…这穷乡僻壤,哪里去找啊…”
楚天看着她绝望的眼神,心中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从噬魂沙蝎身上得到的魂核。他将魂核递给老婆婆:“这个,或许能暂时吊住他的性命。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知道关于‘轮回镜’的任何消息吗?或者…一个手持轮回镜的白衣女子?”
老婆婆接过魂核,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
“轮回镜?!”她激动得浑身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二十年前,镇上来了一个白衣圣女,她手持一面镜子,救了我们全镇人的命!她…她还说,这镜子,是她母亲的遗物…”
月天姬的母亲?!
楚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人在哪里?!”楚天急切地追问。
“她…她被抓走了…”老婆婆的眼泪再次涌出,“被那些自称太玄门的人抓走了!他们说她偷了圣物,把她关押在地牢里,日夜用刑,逼问她镜子的下落…我孙子…我孙子就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被诅咒的…”
太玄门!他们竟然连月天姬的母亲都不放过!
楚天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没想到,自己寻找的线索,竟以这样一种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从背后传来。楚天猛地回头!
门外,一个身穿破烂道袍、拄着竹杖、双目紧闭的老乞丐,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娃娃,火气别那么大,容易伤了身子。”老乞丐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笑意。
楚天心中一凛,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此人气息晦涩,深不可测。
老乞丐仿佛没看到楚天的戒备,他颤巍巍地走进屋,目光落在那男孩身上,又看了看楚天,叹了口气:“又一个被卷进来的。小子,你身上有长生殿的印记,又有破界者的气息…你这趟浑水,蹚得可不小啊。”
“你是谁?”楚天冷冷问道。
“一个快要死了的孤魂野鬼罢了。”老乞丐嘿嘿一笑,“我叫‘瞎子’,在这黑石镇,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你想救人,想报仇,想找轮回镜…可以。但你必须先活下来。”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向窗外:“看到镇子东头的那个大铁匠铺了吗?今晚子时,你去那里,会有人找你。至于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老乞丐也不等楚天回应,转身便走,几步之间,就消失在了暮色笼罩的巷子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天站在原地,久久不语。他知道,瞎子的话,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机会。
他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男孩,又想起了老婆婆的哭诉,和轮回镜的线索。
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他必须救下这个孩子,必须从太玄门的地牢里,救出月天姬的母亲,也必须从这座人间地狱,撕开一道口子,将太玄门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
窗外,夜色渐浓。
一场新的血战,即将在黑石镇这个巨大的绞肉机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