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文工团慰问演出这天，整个营区都飘着股不一样的热闹劲儿。士兵们脸上挂着盼着热闹的笑。可这份热闹却跟林薇没有关系，她早早就申请了值班，把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既勾着她又让她发怵的世界远一点。
下午三点多，她刚老兵王大爷换完伤口敷料，沈馨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进来，脸颊红扑扑的，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节目单：“薇薇！你没去看演出太亏了！楚晴领舞的《映山红》，那身段软得像水，眼神一挑，台下掌声差点把礼堂顶掀了！还有谢幕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她谢完幕，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直接就往第一排首长席冲！”沈馨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兴奋，“就站在陆首长跟前，笑盈盈的，花瓣都快递到他鼻尖了！底下士兵起哄声一片，虽然首长没接花，就点了下头，可那场面……你是没看见，楚晴脸都红透了，眼睛亮得很！”
林薇的心像是被玫瑰花的刺轻轻扎了下，不痛不痒，却真实存在。
沈馨还在旁边感叹：“你别说，他俩站一块儿还真般配，一个是文工团的台柱子，一个是战功赫赫的首长，家世又相当……薇薇，你说是不是？”
林薇低头收拾治疗盘，酒精瓶和镊子碰撞出轻响，她声音压得平平板板：“嗯，是。3床该量体温了，我先过去。”
推着治疗车走的时候，那些画面像长了腿，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楚晴穿着红裙子的样子，台下震耳的掌声，还有坐在第一排的陆沉舟……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会像对别人那样冷着脸，还是……
一下午她都有点魂不守舍。给病人量血压时，没有带听诊器；写记录时，把“体温36.5c”写成了“35.6c”，直到护士长提醒才改过来。她知道自己在瞎琢磨，可情绪这东西，哪是理智说压就能压住的。
快下班时，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个陌生的号码。林薇犹豫了下，走到走廊尽头接起：“喂？”
“请问是林薇林护士吗？”电话那头是个男声，客气得很，却透着股公事公办的冷硬，电流声滋滋响。
“我是，您哪位？”
“我是陆沉舟首长的机要秘书，姓陈。”这话让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首长指示，心理筛查的后续个体访谈，得跟您确定时间和访谈提纲。资料都准备好了，您看明天上午九点，方便来首长办公室一趟吗？”
又是办公室。林薇的指尖紧了紧，脑子里瞬间闪过赵院长的话，跟陆首长保持距离，别卷进没必要的事里，她想拒绝：“陈秘书，提纲和时间，让高参谋转交或者我发邮件就行，不用……”
“林护士。”陈秘书打断她，语气还是客气，却带着不容推托的劲儿，“首长说，这事关士兵心理评估，得当面细致沟通，确保干预方案没疏漏。这是工作。”
“工作”两个字咬得很清，堵得林薇没话说。她没法拿自己的顾虑耽误士兵的事，深吸了口气：“好，我明天准时到。”
挂了电话，林薇靠在走廊的墙上，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长长吐了口气。明天又是一场硬仗，不光要面对陆沉舟，还得按住自己那颗越来越不太平的心。
第二天上午，林薇提前十分钟到了陆沉舟的办公室。
“进。”
推开门，陆沉舟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好几份士兵档案，旁边放着支钢笔。他抬眼看她，目光跟平时一样，没什么波澜，仿佛昨天礼堂里的热闹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首长。”林薇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自己的笔记本摊开，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在档案上。
访谈比她想的顺利。陆沉舟话不多，但问的问题都戳在点子上，指着档案里“训练后反复检查装备”的记录，他问：“这战士上次演习是不是负责装备维护？强迫行为可能跟那次故障有关，提纲里得加这个背景调查。”；提到“夜间惊醒”的士兵，他又补充：“他刚从边防调过来，适应期的压力得考虑进去。”
他不光懂带兵，对心理干预的细节也门清，提的修改意见都特别精准。这种纯专业的交流，让林薇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跟他对视时，能看见他眼里没有平时的冷，反而带着点专注的欣赏。
时间过得快，等最后一份档案讨论完，林薇合上笔记本，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方案很完善，就按这个来。”陆沉舟盖了笔帽，把档案收在一起。
“是，首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林薇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笔记本。
“等一下。”陆沉舟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文件袋，递过来，“作训科刚交的近期高强度训练计划表，你看看，标出让心理压力大的节点，好提前做预案。”
“好。”林薇接过文件袋，沉甸甸的，她转身要走，陆沉舟忽然开口：“昨天演出，你没来？”
林薇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文件袋的提手。他怎么会问这个？是注意到她没去，还是随口一提？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来，脸上挂着平时对病人的那种温和微笑：“嗯，昨天我值班。听同事说演出很精彩，楚晴同志的舞蹈尤其好。”
她特意提了楚晴，像在两人之间划了条线，也像在提醒自己，别多想，你们只是工作关系。
陆沉舟看着她脸上那没破绽却透着疏远的笑，眸色暗了暗，没接话，反而说：“高强度训练期间，政治部会安排文化活动调节，但太闹的场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林薇愣住了，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说他自己不喜欢热闹？还是在暗示她没去是对的？
没等她想清楚，陆沉舟已经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头也没抬：“让高远送你回去吧。”
“是。”林薇抱着文件袋走出办公室，脑子里乱糟糟的。
回到宿舍，她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拆开绳子，里面除了厚厚的训练计划表，还有个巴掌大的盒子，灰扑扑的，没有任何标志。
林薇迟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奶白色的防噪耳塞，软乎乎的，旁边还压着张对折的便签纸。
纸上是他的字，苍劲有力，就几行：“夜间值班突发情况多，需保持警觉。这耳塞能帮你短暂休息时隔点噪音，提升睡眠质量。仅为保障医护人员工作状态，按需用。”
没署名，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全是“工作”。
林薇捏着耳塞，指尖蹭到软乎乎的硅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注意到了——上次她值夜班后眼底的红血丝，昨天可能也猜到她因为演出的事没睡好。
这耳塞跟上次那个香囊一样，看着普通，却偏偏戳中了她没说出口的需求。他总用这种冷硬又笨拙的方式，递过来一点温暖。
林薇坐在床边，犹豫了半天，还是拿起一只耳塞塞进耳朵里。世界瞬间安静了大半，楼下车辆驶过的声音、隔壁宿舍的电视声，都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她躺到床上，另一只耳朵还竖着——医护人员的警觉早刻进骨子里了，但这半份安静，让她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慢慢松下来。黑暗里，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陆沉舟的样子：办公室里专注看档案的侧脸，递文件袋时骨节分明的手，还有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男人像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冷得很，硬得很，可偶尔会从墙缝里漏出点微光，让她心慌，又忍不住想靠近。
而此刻，陆沉舟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沉下来的夜色。指尖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烟灰簌簌往下掉，他却没吸一口。
桌上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是条刚发出去的加密信息，接收方是情报分析部门，内容就一句：“查近期是否有异常人员靠近军区总医院，或试图接触外科护士林薇。优先级：高。”
他皱着眉，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窗外的风刮得树枝晃，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
有些风要吹过来了，他得护住，别让不该被卷进去的人，沾到半分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