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北荒亿万里之遥,一方被无尽云海与灵山环绕的古老净土。
云霭深处,殿宇巍峨,飞檐斗拱间流淌着千年不变的肃穆与宁静。此地名为“镇渊殿”,一个世代守护着“万魔渊”入口的守护家族。
与北荒的蛮荒残酷截然不同,此处仙鹤翔集,灵泉叮咚,灵气浓郁得化不开,宛如世外仙境。然而,在这极致的祥和平静之下,却镇压着世间至暗至邪的污秽。
镇渊殿深处,一方白玉铺就的广阔道场。
道场中心,并非祭坛,而是一口深邃无比、不断向外丝丝缕缕渗出漆黑魔气的井渊。井口周围铭刻着无数繁复强大的金色符文,形成一道光幕,勉强封印着入口,但仍有极淡的魔气顽固地逸散出来。
一位少女正端坐于井渊正前方。
她身着素白如雪的纱裙,身姿挺拔,容颜清丽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正是镇渊殿这一代的嫡女——璎珞。
此刻,她双眸微闭,纤纤玉手结着一个古朴的法印。周身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晕,与那逸散出的漆黑魔气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魔气被白光不断净化、消融。
她在进行每日例行的“净魔”功课。
这是镇渊殿嫡系血脉与生俱来的责任,也是他们的荣耀。家族功法《净世莲华录》修炼出的“净世灵光”,是克制魔气的至高法门之一。
但无人知晓,这份荣耀背后,是日复一日的侵蚀与代价。
璎珞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净化魔气,都有一丝极阴寒、极污秽的气息,穿透灵光的防护,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经脉,最终沉淀于她的心脉深处。
这就是她的“先天之劫”——蚀心之劫。
自她出生起,这口魔渊便有一次小规模的异动,逸散的魔气远超平日。虽被长辈及时镇压,但尚在襁褓中的她,心脉已受魔气侵染。此劫随年龄与修为增长而加剧,缓慢蚕食她的情感与感知。
最初,她会为一只灵鸟的死亡而难过,为一朵灵花的绽放而欣喜。
如今,那种鲜明的、鲜活的情绪波动正逐渐离她远去。她依然记得“难过”和“欣喜”的概念,记得该如何表现,但内心深处,却越来越难以真正感受到它们。世界在她眼中,正逐渐褪去色彩,变得像一副逻辑清晰却冰冷无比的画卷。
理性告诉她,她在守护苍生,这是伟大而必要的牺牲。
但感性的部分,那正在逐渐消失的部分,却在无声地呐喊,渴望抓住那些流逝的温暖。
“璎珞。”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璎珞缓缓收功,周身灵光隐没。她睁开眼,那双本应灵动明媚的眸子,此刻却如一潭静水,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茫。
她起身,微微躬身:“师尊。”
来者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道姑,正是镇渊殿现任殿主,也是她的师尊兼姑母——玉漱真人。
玉漱真人目光落在璎珞身上,仔细探查了她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无奈。
“今日净魔,可有何不适?”玉漱真人问道,声音放缓了些。
“回师尊,并无不适。魔气已悉数净化。”璎珞的回答清晰、冷静,完美得如同背诵教条。
玉漱真人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苦了你了。你的付出,家族铭记于心。近日魔渊波动加剧,封印似有松动之兆,你需更加勤勉,早日将《净世莲华录》修至更高境界,方能应对未来之变。”
“是,师尊。璎珞明白。”她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怨怼或情绪,只有绝对的顺从与责任。
玉漱真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今日可去‘静心壁’感悟前辈心得,于你修行有益。”
“谢师尊。”
璎珞再次行礼,而后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道场。白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背影单薄却挺直,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孤高与寂寥。
她感受不到微风拂面的轻柔,也感受不到阳光洒下的暖意。她只知道,这是天气晴好的物理表征。
行走在雕栏玉砌的长廊中,遇到的其他家族子弟纷纷向她恭敬行礼,眼神中充满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是高高在上的嫡女,是未来的守护者,也是一个被魔气侵蚀、逐渐变得不像“人”的怪物。他们敬她,却也怕她。
璎珞一一颔首回礼,礼仪无可挑剔,心湖却未曾泛起一丝涟漪。
直到——
途径家族禁地“万卷崖”时,崖壁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并非声音,也非光影,而是一种直抵她心脉深处那沉淀魔气的…共鸣!
璎珞的脚步瞬间停滞!
她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属于她这个年龄少女的怔然与困惑。
那是什么?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来自禁地深处,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既让她心脉魔气躁动,又隐隐传来一丝奇异渴望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抚向心口。那里,因为那诡异的跳动,传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刺痛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了。
璎珞驻足良久,清澈却空洞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某种主动的探究,投向那被重重禁制封锁的幽深崖壁深处。
《溯溟·蚀心》
玉骨净魔镇渊庭,心蚀难感世间情。
万卷崖深异动起,莲劫共生暗契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