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寂静的文渊阁二楼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伴随着声音逼近，那股浑浊的死气也愈发浓郁，仿佛打开了某个尘封千年的墓穴，释放出积郁的腐朽与怨念。
青瑶周身星力瞬间内敛至极致，整个人如同融入书架投下的阴影之中，气息几近于无。她一手紧握那本《南疆异物志》，另一只手悄然扣住了袖中一枚陆离给的、用于示警和短距离传送的玉符。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书架深处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不自然地扭动、凝聚。紧接着，一团人形的、由粘稠黑色液体构成的怪物，缓缓“流”了出来。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头部轮廓和大致的身躯四肢，通体漆黑，表面不断蠕动、滴落着粘液，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哒哒”声。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污染，留下淡淡的黑色痕迹，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精神污染。
这不是活物，也不是寻常的鬼魅，更像是由无数怨念、死气以及某种邪恶能量强行糅合而成的……污秽造物！与先蚕坛地底那“混沌”凶物同源，但形态和强度都弱小得多，更像是某个失败品或者衍生物。
它似乎能感知到生人的气息，那模糊的头部“转向”青瑶隐匿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一股充满恶意与贪婪的锁定感骤然降临！
“嗖！”
黑色怪物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腥风扑向青瑶！它所过之处，书架上的典籍被它身上滴落的粘液沾染，瞬间变得焦黑、腐朽，发出刺鼻的臭味！
不能硬接！这污秽之物蕴含的腐蚀性与精神污染极为麻烦！
青瑶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指尖月华凝聚，化作数道冰冷的银色丝线，如同蛛网般射向那黑色怪物，试图将其束缚。
“嗤嗤嗤！”
月华丝线缠绕在怪物身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黑烟冒起。那怪物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波动），动作微微一滞，身上被月华灼烧出几处浅坑，但更多的黑色粘液迅速涌上，将被灼伤的部位修复！
好强的再生能力！而且对太阴星力有一定的抗性！
青瑶心中一沉。这怪物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在这里动用大规模术法，势必会毁坏文渊阁大量珍贵典籍，惊动外界，后果不堪设想。必须速战速决，或者将其引开！
就在她思索对策之际，那黑色怪物被月华所伤，似乎被彻底激怒，身躯猛地膨胀了一圈，速度再增，张开那模糊的、如同黑洞般的“口器”，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强烈吸扯之力的污秽能量喷涌而出，罩向青瑶！
这股能量不仅针对肉身，更直噬神魂！青瑶感到识海微微一荡，仿佛有无数怨魂在耳边嘶嚎，眼前也出现了些许模糊的重影！
不能让它近身！
她不再保留，观星令瞬间出现在掌心，一缕精纯的星辰之力注入其中！
“嗡！”
一道凝练的银色光柱自令牌中射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利剑般，狠狠刺入那怪物喷出的污秽能量核心！
星辰之力，至阴至寒，却也至纯至净，对这类污秽邪恶之物有着天生的克制！
“嗷——！”
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惨叫，喷出的污秽能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它庞大的身躯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剧收缩，变得虚幻了不少，显然受了重创！
机会！
青瑶正欲趁势将其彻底净化——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自她袖中传出。那枚用于短距离传送的玉符，竟承受不住刚才星辰之力与污秽能量对撞的余波，悄然碎裂！
该死！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刚才的动静，以及那怪物凄厉的“惨叫”（虽然常人听不到，但能量波动异常），引来了文渊阁的守卫和当值官员！
不能再停留了！
青瑶看了一眼那蜷缩在角落、气息萎靡但仍在蠕动着试图恢复的黑色怪物，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本至关重要的《南疆异物志》，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沿着来时的路线，凭借记忆和超凡的身法，在守卫赶到之前，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文渊阁主楼。
她没有返回尚宫局，而是绕了一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向着与陆离约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靠近西华门的一处废弃值房赶去。
必须尽快将《南疆异物志》和文渊阁的发现告知陆离！那黑色怪物的出现，意味着“先生”的势力，或者说与他相关的邪恶力量，已经渗透到了文渊阁这种核心之地！而且，殷宏深的出现，绝非巧合！
当她抵达那处隐蔽的废弃值房时，陆离已然在内等候。他依旧是那身玄色飞鱼服，抱臂倚在窗边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豹。
“遇到麻烦了？”陆离看到她略显急促的气息和手中那本显眼的蓝皮书籍，冷声问道。
青瑶没有废话，直接将《南疆异物志》丢给他，快速而清晰地将文渊阁内发生的一切，包括殷宏深的出现、那行隐藏的小字、以及那诡异的黑色怪物，尽数告知。
陆离听着，冰冷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尤其是在听到那黑色怪物时，眉头紧紧蹙起。他快速翻阅着那本《南疆异物志》，当看到那行“星殒为契，涅盘重生”的小字时，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混沌秽傀……”陆离放下书，声音低沉，“据零星古籍记载，是试图沟通、利用‘混沌’之力失败后的产物，由施术者收集的怨念、死气混合自身部分精血神魂炼制而成，悍不畏死，污染性极强，且对大部分五行术法有抗性。没想到，‘先生’竟然真的在尝试制造这种东西！文渊阁出现此物，说明那里要么是他的一个实验场，要么……就是藏有与他力量同源的某种‘源头’之物！”
他看向青瑶，眼神锐利：“殷宏深肯定有问题。他阻止你接触这本书，要么是他本人涉入极深，要么就是他知晓内情，却在暗中观察，甚至……可能在利用‘先生’的力量，达成他自己的某种目的！”
“还有这行字，”青瑶指着那十六个字，“‘星殒为契，涅盘重生’……我怀疑，我之前的重伤和突破，都可能在他的算计之内。他需要我这个‘星陨之女’作为他‘涅盘’计划的某个关键环节！”
一种身为棋子的冰冷感，再次包裹了她。
“你的感觉或许没错。”陆离肯定了她的猜测，“‘先生’的布局，远超我们想象。他现在约你三日后冷宫见面，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招揽或灭口，更可能是为了……完成他这个‘涅盘’仪式的某个步骤！”
他沉吟片刻，果断道：“文渊阁那边，我会立刻加派人手，暗中监控，尤其是殷宏深及其心腹的动向。那具‘混沌秽傀’被你重创，短期内应该无法再兴风作浪，但它出现的地方，必须重点排查。”
“至于冷宫之约，”陆离看向青瑶，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必须去。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近‘先生’，弄清他全盘计划的机会。但我们需要重新制定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我会在冷宫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不能当场拿下他，也要撕下他一层皮！”
青瑶点了点头。事已至此，退缩已无可能。唯有迎难而上，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还有一件事，”青瑶想起那莫名的窥视感和王婆子，“我怀疑，除了‘先生’和殷宏深，这宫里可能还隐藏着第三方势力，或者……某种因‘先生’的实验而被意外唤醒的‘古老东西’。昨夜我在尚宫局，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窥视。”
陆离神色微动：“我会留意。任何异常，随时联系。”
两人又快速商议了一些细节，青瑶将《南疆异物志》交给陆离进一步研究，便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陆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别的情绪。
“小心。”
青瑶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身影便消失在值房外的夜色中。
返回尚宫局的路上，青瑶刻意绕道，再次用神识感知了一下浣衣局那个王婆子。
这一感知，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那缕附着在王婆子生命气息上的太阴星力标记，变得极其微弱、涣散！这通常意味着……目标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她立刻改变方向，悄无声息地潜入浣衣局。
在王婆子居住的那间低矮、潮湿的耳房角落，她找到了目标。
王婆子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已然气绝。她的死状极为诡异，身体并未见明显外伤，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仿佛全身的精气都在瞬间被抽干。而在她的眉心处，一个淡淡的、如同被什么东西吮吸过的暗红色印记，正在缓缓消散。
更重要的是，青瑶在她残存的气息中，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与文渊阁黑色怪物同源的、浑浊的死气！
杀人灭口！而且是用这种诡异的方式！
对方不仅察觉到了王婆子可能暴露，更是用这种残忍而隐秘的手段，彻底掐断了线索，并以此……向她示威？
青瑶站在冰冷的尸体前，看着那逐渐消散的暗红印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宫廷，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的巢穴，每一寸阴影下，都可能隐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虫。
而三日后，她就要主动走入那最深的巢穴之一——冷宫。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月华微吐，将王婆子眉心那即将消散的暗红印记强行摄取、封存于一截玉簪之中。这或许，是新的线索。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死亡的耳房。
夜色深沉，宫灯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心墙之上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