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丹毒迷踪
烛火在密闭的丹房内投下摇曳的影子，将墙壁上古怪的符文和药柜的轮廓拉得扭曲变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了多种奇异草药和金属烧灼后的怪异气味，令人头脑发沉。
凤清夜立于中央，面前是一张积满灰尘的黑石长案。墨影沉默地将从内务府废库暗格中搜出的物品一一陈列其上：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炼丹手札，数张记录着药材采购的清单，以及几个小巧的、密封的玉瓷药瓶。
她的指尖拂过手札上那些狂乱而痴迷的字迹，记录着先帝晚年如何追求长生，宠信方士，服食各种“仙丹”。目光随后落在那几张药材清单上，瞳孔微微收缩。清单上的字迹工整谨慎，与手札的狂放截然不同，显然是经手官吏所写。上面罗列的药材，大多确是珍稀补品，但其中有几味，却被极其巧妙地穿插其中——
“赤焰草”、“枯骨藤”、“尸菇粉”……
这些名字听起来便令人不适。凤清夜拿起一个药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细微的甜腥气逸出，她立刻屏住呼吸，将瓶子拿远。原主的记忆碎片中，隐约有关于这些禁忌之物的记载：它们单用或许无害，甚至在某些偏方中有奇效，但若与丹砂、云母等常见炼丹材料混合，经特定火候炼制，便会产生一种缓慢侵蚀心脉、损耗元阳的剧毒，日久天长，表面如同虚劳之症，极难察觉。
先帝正值盛年，却身体日渐亏空，最后骤然崩逝……果真不是意外！
“可能查出这些药材的最终去向？经手人是谁？”凤清夜声音冰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有人利用先帝求长生的妄念，行弑君之实！
墨影拿起其中一张清单，指向末尾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暗印：“所有涉及这几味药的清单，都有此印。属下查过，是已被处决的前丹房总管太监私印。但，”他话锋一转，“此人死后，其住所被迅速清理，一应物品皆焚毁，像是……灭口。”
死无对证。线索似乎断了。
凤清夜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清单，忽然定格在一处细节上：“这些药材的入库时间，几乎都在每月十五前后。”她迅速翻动其他清单，“而送往丹房的记录，却分散在各日。”
有人提前将毒药混入正常药材库存，再由不知情的丹房太监按需取用！如此一来，即便追查，也难发现规律，更易脱罪。
“能接触到内库药材仓储，又能精准调度记录，掩盖痕迹的……”凤清夜眸中寒光凛冽，“职位绝不会低。甚至可能，不止一人。”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黑衣暗卫无声跪地禀报：“娘娘，监视萧国公府的兄弟发现，半个时辰前，有一形迹可疑的游方郎中被秘密接入府中后门。属下等设法探听，隐约听到‘解毒’、‘旧疾’等词。”
萧国公？太后的兄长？在这个节骨眼上，秘密请郎中？是巧合，还是……
凤清夜猛地看向石案上那些药瓶。萧家！若先帝之死真是阴谋，最大的得益者是谁？是顺利扶持幼帝登基、垂帘听政的萧太后！而萧家，便是最大的外戚得益者！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墨影，”她声音低沉而急促，“想办法确认，萧国公，或者萧家核心人物，是否长期患有某种需要特殊药物压制、且症状与先帝晚期相似的隐疾！”
如果下毒者自己也需接触毒物，难免沾染！他们必然备有解药或缓解之法！萧国公此刻秘密求医，极有可能是旧毒复发！
墨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属下亲自去办！”
他身影一晃，瞬间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凤清夜独自留在阴冷的丹房内，四周是记载着阴谋与死亡的证物。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原以为只是权力争斗，却不料掀开了弑君篡位的惊天黑幕！萧家，或者说萧太后，为了权力，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先帝那张早已模糊的、属于原主记忆中的温和面容，此刻竟变得清晰了一些，最终却被病榻上的憔悴和绝望取代。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无论出于公义，还是为了这具身体残留的那一丝执念，此仇，必报！
窗外，夜色更深，乌云蔽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试图掩盖一切罪恶。但凤火，已然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