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手指那微弱却真实的回握，如同在陈思思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狂喜、难以置信、小心翼翼的确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对于陈思思而言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在她近乎灼热的目光注视下，莫言那浓密如鸦羽、却在眼尾浸染着一抹暗红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沉的夜空，又像是蕴藏着星屑的静谧海洋。
因为长时间的昏迷，瞳孔显得有些涣散，焦距模糊，带着浓浓的迷茫和虚弱。
他的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移了片刻，最终，缓缓地、定格在了陈思思布满焦急与期盼的脸上。
“……思……思？”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如同气音，仿佛随时会断裂在空气中。
但这熟悉的、带着某种独特磁性的嗓音，听在陈思思耳中，却宛如天籁。
“是我！莫言！是我！”陈思思连忙应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哽咽，她下意识地用力回握他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的苏醒不是自己的幻觉，“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关切。
莫言似乎花了些力气才理解她的问题，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墨蓝色的瞳孔努力地试图凝聚焦点，看清眼前人担忧的面容。
他尝试着想动一下，却牵动了不知何处隐藏的伤势，眉头立刻痛苦地蹙起，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别动！”陈思思急忙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妄动，“你伤得很重，需要好好休息。”
她转身想去倒水，手腕却被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量拉住。
莫言的手指依旧没什么力气，但那不肯放开的姿态却异常清晰。
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般。
墨蓝色的眼底深处，那初醒的迷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愫所取代，有关切，有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失而复得般的后怕。
“你……没事……”
他看着她，几乎是确认般地，再次吐出几个零碎的词语，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
陈思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她面临危险，而他强行施展神通挡在了她面前。
他醒来第一件事，是确认她的安全。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陈思思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没事，我们都没事，是你保护了我们。”
听到她的回答，莫言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墨蓝色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将她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其中。
陈思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热，这才想起他刚才似乎想喝水。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柔声道：“你先松开，我去给你倒点水。”
这一次，莫言没有再坚持，顺从地松开了手指，目光却依旧跟随着她的身影。
陈思思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莫言，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莫言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重伤初醒的虚弱，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和从容，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喂完水，陈思思扶着他重新躺好，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有了一种实感——莫言，真的醒过来了。
喜悦过后，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的伤势到底如何？那个强行施展的神通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还有，他之前提到的“门”和“蝶”……
但这些话在嘴边盘旋了许久，看着莫言依旧苍白虚弱的脸庞和那双盛满疲惫的墨蓝色眼睛，陈思思最终还是将问题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需要休息。
“你再睡一会儿吧，”她轻声说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莫言看着她，墨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沉重的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打架。
重伤未愈的身体发出了强烈的抗议，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努力对抗着睡意，目光依旧胶着在陈思思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嗯……”
他最终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眼皮缓缓合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这一次，他的沉睡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气的昏迷，眉宇间虽然依旧带着病态的倦怠，却不再有那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他的手指，也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仿佛还残留着握住她手腕时的触感。
陈思思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弹。她看着莫言沉睡的侧脸，看着他黑发中那抹突兀却又和谐的暗红发尾，看着他墨蓝色眼眸闭合后显得格外安静的面容，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充实的安宁感所填满。
他醒了。
这就够了。
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她轻轻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窗外，天色渐亮，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漫长而寒冷的黑夜，似乎终于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