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风波虽以苏瑶的强势维护告终,但墨渊最后那不受控制泄出的魔气,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宗门明面上不再追究,暗地里的猜忌与审视却愈发浓重。最终,在铁律真人的斡旋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处罚落下:墨渊需在思过崖禁闭七日,静思己过,稳固修为。
这处罚,看似惩戒,实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将墨渊暂时隔绝在风口浪尖之外。
思过崖位于主峰后山,终年云雾缭绕,灵气稀薄,唯有一座座嵌于陡峭崖壁上的石室,冰冷而简陋。墨渊被安置在其中一间,石门落下,阵法开启,内外隔绝。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并未因这处罚而有任何不满。相反,他需要这短暂的宁静。体内“混沌魔噬诀”的力量虽然已被初步掌控,但那股源自血脉与功法的暴戾吞噬之意,依旧如同潜藏的火山,需时时警惕,日日锤炼意志。议事殿上的失控,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闭上眼,摒弃杂念,开始运转功法,并非为了提升修为,而是专注于打磨心神,将那些躁动的魔性意念,一点点剥离、炼化。石室内,只有他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体内魔气流转时发出的、细微如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第三日,也或许是第四日,石室外的阵法,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韵律的波动。
有人来了。
墨渊缓缓睁开眼,看向那厚重的石门。能如此精准触动阵法而不引发警报的,整个宗门,只有一人。
石门并未完全开启,只是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道素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步入石室,带来了外界清冷的空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她的淡淡冷香。
是苏瑶。
她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道袍,只是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显然,宗门内外的压力,以及她自身尚未痊愈的伤势,都让她并不轻松。
她手中提着一个普通的食盒,走到石室中央那张唯一的石桌前,将食盒轻轻放下。
“宗门膳堂的灵食,聊胜于无。”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墨渊起身,走下石床,恭敬行礼:“有劳师尊。”
苏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地扫过,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见他气息平稳,眼神清明,周身那令人不安的魔气也收敛得极好,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功法修炼,循序渐进,切忌贪功冒进。”她淡淡道,“魔噬之力虽强,然心性为本。若心为力役,终将万劫不复。”
这话语,带着告诫,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并非不知他修炼的凶险,只是选择了以这种方式提醒。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墨渊垂首应道。
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许多言语已显得多余。
苏瑶的目光,掠过石室冰冷的四壁,最后落在墨渊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她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沉淀下来的坚毅,也能感受到他体内那蛰伏的、如同深渊般的力量。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日议事殿,你为何不辩解到底?”
墨渊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她指的是玄石长老最后逼迫他施展功法时,他选择了沉默,由她出面强势终结了问询。
他抬起头,看向苏瑶,目光坦诚:“因为弟子知道,无论弟子如何辩解,只要功法展露,那与众不同的魔噬气息,必定会引来更多、更深的猜忌与攻击。届时,师尊您……将更为难。”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弟子不愿……再因自身之故,让师尊陷入众矢之的。”
苏瑶静静地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没有对他的话做出评价,只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移开视线,望向石室外那缭绕的云雾。
“七日之后,外门大比。”她忽然转换了话题,语气依旧平淡,“你既已筑基,按例需参加。这是一个机会。”
墨渊心中一动。外门大比,是宗门低阶弟子崭露头角、获取资源的重要途径,同时也伴随着激烈的竞争,甚至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暗算。师尊此刻提及,绝非偶然。
“弟子明白。”他沉声应道,“弟子会做好准备。”
苏瑶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石门。在身影即将没入门外云雾的前一刻,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有一句极轻的话随风飘来:
“活着回来。”
话音落下,石门缓缓合拢,阵法重新亮起,隔绝了内外。
石室内,重归寂静。
墨渊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看着石桌上那个普通的食盒,又望向石门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抹素白的残影。
“活着回来……”
这四个字,很轻,却比任何殷切的嘱咐或严厉的命令,都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缓缓走回石床,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心神前所未有地凝聚。
禁闭室的探望,没有温言软语,没有殷切期盼。
只有一句沉甸甸的嘱托,和一个必须达成的目标。
七日之后,外门大比。
那将是他证明自己,亦是回应她这份沉默守护的……第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