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璟王府,庭院里落叶堆积,透着一股无人真心打理的萧索。
晏华裳披着一件素色的披风,看似在园中漫步赏景,实则眼角的余光早已将不远处那个正在费力擦拭廊柱的丫鬟锁住。
那丫鬟名唤秋茗,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动作间带着一股与周遭粗使仆役格格不入的斯文气,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晏华裳暗中观察她已有数日,知她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后被卖入府中,心有不甘,却苦无出路。
机会很快便来了。
管事张嬷嬷因丢了一支不算名贵的银簪,正指着秋茗的鼻子厉声斥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定是你这手脚不干净的小蹄子偷了去!还不快交出来,否则今日便将你发卖出去!”
秋茗跪在地上,身子因屈辱和恐惧微微发抖,脸色煞白,却仍倔强地分辨:“嬷嬷明鉴,奴婢没有偷东西!”
“还敢顶嘴!”张嬷嬷扬手便要打。
“且慢。”一个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见是那位冲喜入府、平日深居简出的晏侧妃,连忙行礼。
晏华裳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张嬷嬷身上:“嬷嬷为何事发如此大的火气?”
张嬷嬷忙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
晏华裳静静听完,目光转向秋茗,声音平和:“秋茗,你可有话说?”
秋茗抬起头,对上晏华裳那双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心头一颤,咬牙道:“侧妃明鉴,奴婢今日只在东边廊下打扫,并未靠近嬷嬷居住的西厢,且有春桃姐姐可作证。那银簪……奴婢瞧着,倒像是嬷嬷今早自己别在衣襟上,许是忙碌时掉落在何处了。”
张嬷嬷一愣,下意识往自己衣襟处摸索,脸色顿时变幻起来。
晏华裳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淡淡道:“既是如此,嬷嬷不如再仔细回屋找找。为了一支簪子,便轻易定了人的罪,若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我们璟王府没有规矩?”
她语气不重,却自有一股威仪。张嬷嬷讪讪称是,狠狠瞪了秋茗一眼,匆匆走了。
围观的下人散去,只剩下秋茗还跪在原地。
晏华裳弯腰,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
秋茗站起身,垂着头,声音哽咽:“多谢侧妃替奴婢解围。”
晏华裳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珍珠蒙尘,终非长久之计。你是个聪明人,当知在这府里,若无依仗,今日之事,恐非最后一次。”
秋茗猛地抬头,看向晏华裳,只见对方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让她心惊的洞察力。她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最终,一丝决绝浮上眼底。她再次跪下,这次却是朝着晏华裳,磕了一个头:“奴婢愚钝,求侧妃指点迷津!奴婢愿为侧妃效犬马之劳!”
晏华裳微微颔首,知道这第一步棋,算是落下了。她并未多言,只道:“且先做好你分内的事,有事,我自会让人寻你。”
留下心思各异的秋茗,晏华裳转身离开,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已开始勾勒这张初步情报网的雏形。
是夜,万籁俱寂。
晏华裳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沈玦的寝殿。室内药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依旧浓重,床上之人呼吸平稳,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
她这次目标明确,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小心地探向沈玦的枕下。
指尖触到一抹异样的冰凉与坚硬。
她轻轻将那物事抽出,入手沉甸甸的,竟是一枚通体漆黑、纹路诡异的玉佩!那纹路扭曲盘绕,看久了竟让人心生烦恶之感。更让她心惊的是,这玉佩的材质,与她重生时紧握在手中的那枚暖白玉佩极为相似,可气息却截然相反——一个温润祥和,一个阴寒刺骨,充满不祥。
“这是……”晏华裳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她下意识运转起体内那丝微薄的玄力,小心翼翼地向黑色玉佩探去。
就在玄力触及玉佩表面的刹那——
一股冰寒刺骨、充满怨憎的阴邪之气猛地顺着她的指尖窜入!晏华裳闷哼一声,只觉整条手臂瞬间如坠冰窖,手腕处更是清晰浮现出一缕蛛网般的黑气,迅速向上蔓延。
她心中骇然,立刻切断玄力连接,全力运转功法抵挡驱散。好在侵入的邪气不多,几息之后,那缕黑气终于缓缓消散,但手腕处残留的冰冷麻痹感,却久久不散。
晏华裳握着那枚黑色玉佩,胸口微微起伏,背脊惊出一层冷汗。
这绝非寻常之物!王爷昏迷不醒,只怕与这贴身放置的邪玉脱不了干系!
她将玉佩小心放回原处,退出了寝殿,心中已是一片冰寒凝重。
这璟王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她回到自己房中,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昏迷中的人发问:
“王爷,您的枕下……为何会藏着这等至邪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