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沉默片刻,挥手道:“知道了,按原计划行事。你先退下吧。”
黑衣人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程昱在黑暗中踱步,心中反复思量。张羽用兵如神,治军严谨,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除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无论如何,这是他等待多年的机会,必须冒险一试。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巨鹿侯府侧门。程昱递上名帖,不多时,便被引至内院花厅。
花厅内,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正在品茶。年长一些的是尹夫人,气质温婉;稍年轻的是卞夫人,眉目间透着聪慧与果决。
“程参军今日怎有空来访?”卞夫人放下茶盏,语气平和,眼中却带着审视。
程昱行礼毕,低声道:“二位夫人,昱今日前来,有一事相告。”
他环顾四周,卞夫人会意,挥手让侍从退下。
“曹公已在凉州站稳脚跟,昱不日将前往投奔。二位夫人若愿同行,昱必竭尽全力,护送周全。”
尹夫人眼中顿时闪过光彩,几乎要脱口答应,却被卞夫人轻轻按住。
“程参军此来,太师可知情?”卞夫人平静地问。
程昱一怔,“自然不知。”
卞夫人轻轻摇头,“程参军忠心可嘉,但此计未免太过冒险。我与尹姐姐身为女眷,若随你同行,不出半日必被察觉。届时非但我们难以脱身,便是参军你也将陷入险境。”
“昱已安排妥当...”
“再妥当的安排,也抵不过太师在冀州的掌控力。”卞夫人打断他,“程参军莫非真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元氏县?”
程昱默然。这正是他心中的疑虑。
卞夫人起身,走至窗前,望着院中凋零的冬景,轻声道:“我与尹姐姐在此,虽为质居,但太师待我们爱护有加,衣食无忧,安全无虞。”
尹夫人眼中含泪,“可是卞妹妹,那边还有我的儿子啊...”
“难道这里就没有你的孩子,你别忘记,你给太师也生了孩子,咱俩比起来,我的孩子留在那里的比你多。”卞夫人转身,目光坚定。”
她看向程昱,“程参军,你自行离去吧。见到曹公,告诉他我们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程昱心中震动,他没想到卞夫人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见识与胸襟。
“夫人高义,昱惭愧。”
卞夫人微微一笑,“参军何必过谦。你为曹公冒险奔走,这份忠心,他日必得厚报。只是临行前,我有一言相劝。”
“夫人请讲。”
“太师能征善战,却非莽夫。他明知你心向曹公,却仍留你在身边,其中深意,值得深思。这一路上,参军务必多加小心,有些路,走得太顺,反是险兆。”
程昱心中凛然,卞夫人这番话,正说中了他最深的忧虑。
两日后的卯时,元氏县南门。
程昱扮作商贾模样,混在一队贩运布匹的车队中。正如情报所言,南门正值换防,守卫比平日稀疏,盘查也颇为敷衍。
不过一刻钟,他们的车队便顺利出城,踏上了通往南方的官道。
程昱回头望去,元氏县高大的城墙在晨曦中渐渐模糊。如此顺利,反倒让他心中不安。
“先生,前面就是漳水了,渡过漳水,就离开了张羽的直辖区。”驾车的年轻人低声道。
程昱点头,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官道上行人不多,偶有骑兵驰过,却对他们的车队视若无睹。
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
三日后的黄昏,他们抵达漳水北岸。渡口处,仅有两艘渡船停泊,船夫懒散地坐在岸边,见有客来,才慢悠悠地起身。
“客官要过河?”一个老船夫眯着眼问。
“去对岸,多少钱?”程昱的随从上前问价。
“天快黑了,渡河风险大,得加钱。”老船夫搓着手指。
程昱暗中观察,发现那老船夫手上布满老茧,是常年握刀剑所致,绝非普通船夫。而另一个年轻的,步伐稳健,身形挺拔,分明是行伍中人。
他心中冷笑,果然,张羽早已布下眼线。
“加钱无妨,速速渡我们过河。”程昱故意提高声音,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老船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懒散模样,“好嘞,客官稍等。”
渡河过程中,程昱站在船头,任由寒风吹拂面庞。他注意到对岸树林中隐约有人影闪动,数量不少,却无任何行动。
是在等待什么命令吗?程昱暗想。
渡过漳水,一行人继续南行。接下来的路程,看似平静,程昱却总能察觉到暗中窥视的目光。
有时是路旁的乞丐,有时是驿站的小吏,甚至有一次,一队巡逻的骑兵与他们擦肩而过,领队的军官与程昱对视一眼,那眼神中的锐利,绝非普通武官。
更令人不安的是,沿途关卡对他们的通关文牒检查得格外宽松,几乎是一瞥即过。
“先生,前面就是太行山了,穿过山区,就是司隶地界。”随从报告。
程昱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眉头紧锁。太行山匪患严重,按理说应有重兵把守,但他们一路行来,未见任何盘查。
“传令下去,今夜在前面的驿站休息,明日改道,不走山路,绕行兖州。”
随从惊讶,“先生,绕行兖州要多走半个月路程啊!”
“照做便是。”程昱不容置疑。
他倒要看看,张羽的网撒得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