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河水被染成赤红，女子的哀嚎声日夜不息，冲天的火光将天空都烧成红色。
那些平日里吟风弄月，高谈阔论的士绅官员。
或摇着尾巴成了新朝顺民，或仓皇逃窜死于乱军之中，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妻女，都成了蛮族铁蹄下的战利品。
“剃发易服”！冰冷的刀锋强迫着每一个汉人剃去受之父母的头发，留下耻辱的金钱鼠尾，换上丑陋的旗装。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江阴八十一日”!
多少宁死不屈的义士血溅当场，延续千年的华夏衣冠，礼仪风貌，被强行斩断，扭曲，文化的根，被硬生生刨断。
圈地，投充，逃人法……
肥沃的田地被人强占，世代的家园被夺走，无数农民沦为农奴，失去一切自由。
稍有反抗，便迎来残酷的镇压，整个北方，哀鸿遍野，民生凋敝至极。
“满城”!
用所有汉人百姓的血肉甚至骨髓，供养着无恶不作的八旗子弟，中间又有多少百姓被欺凌致死。
文字狱，思想的禁锢，一点点文字上的疏漏，一句无心的感慨，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甚至株连九族。
万马齐喑，噤若寒蝉，民族的脊梁和精神被彻底打断，奴性被深深植入。
这些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灼着他身为汉人的灵魂。
他之所以拼命挣扎，之所以不惜抄家杀人，之所以忍受屈辱与愤怒，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注定到来的血色未来吗？
可是，现在的他，有什么办法？
正常的改革之路，已被彻底堵死。
文官集团就像一层厚厚的，沾满了油腻的牛皮，包裹着这个王朝。
任何试图从内部改良的努力，都会被这层牛皮轻松地化解，吸收，然后反弹回来，甚至反噬自身。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疯狂滋长，
杀光！
把满朝文武，这些蛀虫，这些绊脚石，这些只会内斗，贪墨，误国的混蛋，全部杀光。
像在洛阳清洗那些士绅一样，用最酷烈的手段，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洗。
然后，抄了他们的家。
“拷饷”!
把他们吞下去的血汗钱，全都吐出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就是巨额的财富。
抄没这些官僚的家产，所得绝对远超一千五百万两。
足以支撑他编练新军，更新军备，赈济灾民，推行任何他想推行的政策很多年，财政危机瞬间解除。
又能扫清改革的障碍。
最大的反对集团被物理消灭，剩下的官员必然胆寒屈服，再也无人敢阳奉阴违，政令将前所未有的畅通。
他可以毫无阻力地推行简体字，改革商税，清丈土地，整顿吏治，想做的一切。
再者杀掉这些民怨沸腾的贪官污吏，绝对能极大地收揽底层民心。
百姓会将他视为真正的青天，这对于凝聚力量，应对未来的内外危机，有莫大好处。
如此酷烈的手段，足以震慑任何潜在的反对者，包括那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心怀异志的藩王，乃至关外的敌人，让他们明白，这个皇帝，什么都做得出来。
尤其是对底层民众，他几乎可以肯定，杀光这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
对于泥腿子们来说，绝对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他们才不会在乎什么程序正义，什么君臣伦理，他们只知道，谁让他们活下去，谁就是好皇帝。
但是……
代价呢？
朱由检的理智强迫他从那美好的畅想中冷静下来，开始权衡这疯狂计划的代价。
每多想一分，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天下大乱，朝廷中枢瞬间瘫痪。
六部九卿，各级衙门，主要官员被一网打尽。
整个国家的行政系统将彻底停摆，诏令无人执行，政务无人处理，税收，司法，后勤，一切都会陷入混乱。
根本不用等清兵入关，大明自己就瞬间崩溃了。
如此倒行逆施，必然被天下士绅视为“暴君”，“独夫民贼”，各地官员，将领，藩王，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完全可以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纷纷起兵自立。
届时，就不是流寇和建虏的问题了，而是全国性的内战全面爆发，甚至可能逼得一些边将直接投靠建虏。
漕运有可能会被断绝，漕运体系极其复杂，依赖无数沿线官吏和漕帮维持。
杀了京城官员，漕运很可能立刻中断。
百万人口的北京城，粮食供应完全依赖漕粮，一旦断绝，不需外人来攻，城内立刻就会陷入绝粮的恐慌和暴乱之中，
儒家体系更是会全面敌对他，这等于向传承千年的儒家官僚体系宣战。
杀光朝官，就是彻底否定“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政治传统。
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视他为仇寇，他将失去所有治理国家所需的人才来源。
并且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比秦始皇，隋炀帝还要残暴。
而江南更是会离心，财政直接崩盘。
江南是帝国的财赋重心，也是文官集团的大本营。
屠杀消息一到，江南士绅必然极度恐慌，很可能或消极抵抗，或干脆启用在南京的备用朝廷体系，直接另立皇帝。
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军队的反应：京营和边军中的许多军官都与文官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大规模屠杀，必然引起军队内部的极度恐慌和反弹。
周遇吉，猛如虎，孙应元他们能否完全控制住部队？
会不会引发兵变？甚至，将领们会不会担心狡兔死而走狗烹。
每一条，都足以致命。
所有这些后果叠加起来，根本不需要清兵动手，大明立刻就会土崩瓦解，死得比历史上更快，更惨。
他朱由检，将成为加速帝国灭亡的千古罪人，
“呵，呵呵…”朱由检发出一阵苦涩的轻笑，笑声在空荡的殿宇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杀光？痛快是痛快了。
但那不是救国，那是拉着整个国家一起殉葬。